張柯特下意識說:“醫務室啊,我還能去哪兒。”
見孟春半天沒說話,他終于意識到什麼。
“你去醫務室了啊。”他似乎是笑了一下。
孟春又問:“在哪兒?”
張柯特安靜幾秒:“老徐辦公室。”
孟春回到教學樓時,張柯特剛好從裡面出來。
她腳步一頓,看着他和徐主任擺了擺手,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而徐主任的手裡,拿着一串鑰匙。
走得近了,張柯特扯了扯她的頭發,“發什麼呆,今天還加班嗎?”
“……不加。”
張柯特語氣輕松:“那走啊,回家。”
隻是這次,他沒接電動車鑰匙。
坦然解釋:“我現在情緒不太好,你來吧。”
話是這麼說,但他依然同往常一樣,看路邊的花花草草,看街上的人來人往。
注意到什麼有意思的地方,仍然會給孟春提一嘴,然後拍着她的肩膀讓她停下,再指給她看。
好像沒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隻是到生活區門口時,張柯特問:“有空嗎?”
孟春點頭。
“那往前走走?”
電動車左拐右拐,來到了橋邊。
橋下有家味道不錯的小菜館,張柯特在後面指路,電動車緩緩前行,在小菜館門前停下。
天氣轉涼,大多店鋪已經不在外面擺桌,他們走到菜館最裡面,選了個角落。
點完菜,張柯特又要了兩瓶酒。
酒是和涼菜一起送過來的,他把兩瓶都接了過去,擺在自己手邊,絲毫沒有和孟春分享的意思。
嘴裡嘀咕着:“純酒鬼,再喝大一次我清白都沒了。”
孟春:“……?”
張柯特睨她一眼:“幹嘛,差點給我衣服扒了,不記得了?”
“我,”孟春緩慢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扒你衣服?”
張柯特看了她半天,确定她是真不記得了,輕呵一聲:“渣女。”
“……”
好像真成渣女了。
張柯特又說:“還翻臉不認人。”
“……”
某種意義上來說,似乎也沒毛病。
張柯特繼續說:“我帽子呢?”
孟春強裝鎮定:“回去給你。”
張柯特卻說:“不行,那個帽子已經被你的酒氣玷污了。”
孟春沉默半晌,面無表情的開口:“給你買個新的。”
張柯特很有禮貌:“黑色,謝謝。”
孟春差點起身走人。
但下一秒,他語氣平靜:“醫務室關門了。”
孟春一愣。
很快懂了他的意思。
他不幹了。
孟春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安慰的話太片面,他看起來好像也不是很需要。
張柯特垂眼倒酒,聲音平靜無波:“老徐周五晚上給我打的電話,說有個學生回家以後休克了,家長懷疑是我用藥失誤,在電話裡鬧了一陣。”
那時候,孟春剛被梁珞琴接走。
他甚至還沒上樓,就接到了老徐的電話。
電話裡,老徐一直在歎氣。
挂了電話後,他也沒上去,在花壇邊蹲了半天。
然後,點了一支煙。
他有一陣子沒吸煙了,剛開始還被嗆了一下,慢慢的找回感覺後,又收不住了。
接着,他又點了第二根。
第二根還沒燃盡,孟春就回來了。
其實他聽見了停車聲,他完全可以趁着那個時間上樓,鎖門,裝成什麼事都沒有的樣子。
但他沒動。
他甚至沒刻意掐滅那支煙。
可是,當人真的走到他眼前時,他又什麼都不想說了。
多矯情。
于是,所有的話都被壓了下去。
隻剩下那句:“陪我吃個夜宵?”
“幹炸蘑菇來咯!”老闆吆喝着,“小心燙啊!”
一語驚醒。
孟春想起辦公室裡的議論,問:“後來呢?”
“後來?”張柯特扯唇輕笑,莫名嘲諷,“那家長周六來了一趟學校,直接鬧去了校長室,說是他家孩子至今沒醒,讓學校給個說法。”
周六她正睡得不省人事。
孟春忽然有些後悔,那晚不該喝這麼多酒的。
張柯特還在繼續說:“結果,第二節課的時候,那學生來電話了。打給他們班主任的,說是睡過頭了,沒趕上上午的教育直播,問有沒有回放,這是他們這周的作業。”
那家長的心思因這通電話徹底暴露,登時變了個人,哭着對張柯特道歉,說盡了好話。
他沒多說什麼,讓那一家子走了。
但他不想幹了。
菜剛上齊,一瓶酒已然見底。
張柯特直接開了第二瓶,臉都沒紅一下。
孟春看着他的動作,冷不丁的說:“不讓我陪你喝一杯嗎?”
張柯特擡頭,沒多說什麼,給她倒了半杯。
孟春也沒挑,畢竟她前兩天确實喝的挺多。
陶瓷杯輕點桌面,發出一聲輕響。
她想了想,還是說:“張醫生,周一快樂。”
——希望你每天都能快樂。
後半句她沒說。
但他好像懂了。
張柯特一愣,忽地笑出了聲:“周一快樂。”
——每天都會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