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城區的人類家庭。”赫爾墨打開窗戶和後門,說:“那些人總是生一堆孩子,然後家裡都放不下了,隻能分家。但是所有受到保護的登記的房屋都由我們這裡分配,他們隻能一邊登記,一邊往下城區更偏的地方自己去建房子。”
“貧民窟嗎?”1号問他。
赫爾墨點點頭,又拉着寶琪說:
“那種東西——就像牛棚一樣。雨天還會漏水呢!”他擦幹淨桌子和椅子,“你知道嗎,迪亞斯的新助手,那個斯科特·斯特拉就是從牛棚裡出來的。哦,你肯定知道,我聽愛德森說了,露西給你辦過一個小派對,那天他也在。”
他神秘兮兮地湊過來,又瞄了眼1号,小聲說:“那家夥把自己一樣出身的未婚妻掐死了。然後那個可憐的女孩的屍體又被耶西家的瘋子像玩青蛙一樣玩得七零八落。連機器都唾棄他。”
“我知道,那個案子是我們負責的。”寶琪說。
“真可憐!”赫爾墨摸了一下被擦幹淨的桌子,“就算那個女孩的幾個哥哥都是叛黨,他也不至于要做得這麼絕。”
“他以為自己能做下一個莉特,下一個馮來曼。可惜,他這輩子都被釘死在迪亞斯身邊了——除非迪亞斯的位置能動一動,但是老迪亞斯的屁/股有幾百噸重。”
“愛德森那邊的清潔工都去鹭鸶街和鐵錘公園了。”赫爾墨惆怅地盯着地闆,“寶琪,剩下來的活我一個人在下班之前肯定做不完,我們一起吧。先收拾一個房間給你的助手休息,然後我們去河道裡取水,把這裡徹底打掃一遍!”
“我也可以打掃。”1号說。
赫爾墨卻異常激動:“千萬别。你們人類在打掃這方面完全比不上我,你們隻會蠢兮兮地打翻水桶。明明平時弱的可憐,一旦打掃起衛生,連玻璃都能一拳打碎。”
“我的助手就是,她一個月有五天在流血,十五天在恢複,真正能夠工作的時間隻有十天。而我們約定的清掃日就在她恢複期。”他說着,笑了一下,“她受傷的概率比你們法令部還要高。不過沒關系,我本來就是家政機器人。話說回來,天天在辦公室審核那些申請表才是真正恐怖的事情。”
“寶琪,你本來在哪裡工作?”
“我是L-M型号。”寶琪說。
“噢!”赫爾墨的眼睛立刻瞪大,臉上也出現十分生動的驚訝表情。他看上去更加熱情了:“我的最後一個主人就在從事相關研發工作。你是I型還是II型?”
這個問題寶琪無法回答,因為他們都隻是被遊戲場管理的僞造L-M型号的機器。好在這個問題比較觸及機器的隐私,就像在大街上去問一台機器能不能立刻看看它的系統日志。
“噢,我懂得的。”赫爾墨見它沒有回答的打算,自然地說:“你跟卡特羅拉和露西他們一樣,遊戲場老員工都這樣。”
“來打掃吧!”他大聲說。
河道的水還算幹淨,它看起來比較黑的原因僅僅是河道底的那層淤泥。1号也參與進來,這讓赫爾墨對他另眼相看。
“完全沒發現你還挺有用。”他一邊說,一邊拍1号的肩膀,“而且愛德森跟我說,你是工程師家庭出來的,我還以為你和咱們部門那幾個醫生一樣呢。”
“你怎麼沒去我們部門做醫生呢?”他問。
1号知道這是卡特羅拉給他做的假身份,他隻能和寶琪一樣含糊回答:“我不太會......”
赫爾墨在聽到收音機裡的鐘聲——這是下班的聲音——立刻站起來。
“下班了——我要走了——”他說,“希望你們能夠記得我,下次手下留情。”
他朝兩人眨眨眼,走出門。窗戶外面傳來那輛老轎車轟隆隆的聲音,他走了。
1号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他在房子裡轉來轉去,興奮地說:“寶琪,這是我們的房子。”
“我從來沒住過這麼大的房子。”
很難想象,他心裡對自己說,有一天,我不住在兩人标準的居住倉、公寓,而是住在這棟房子裡。它甚至上下兩層,有獨立的院子。客廳、廚房、廁所、兩個房間。
他記得赫爾墨給他們留下兩個空蕩蕩的花盆——這也是夜鹭街的标準配置之一。
我們可以在裡面種上植物。
他越來越激動,抱住寶琪,心髒幾乎快要從胸腔裡跑出來。
“領袖萬歲!”
這裡真棒!
遊戲場真棒!
寶琪也抱住他,它把手放在對方毛茸茸的頭頂。人類熱乎乎又軟綿綿的。這個時候,他的身體仿佛與過去無數個影子重疊起來。它仿佛看見一隻飛蟲,毫無知覺地停在蜘蛛的網上。
它又想起海姆達爾。
“海姆達爾”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那會寶琪還在遊戲場工作,它和露西兩個還是以序列号的後四位互相稱呼——不過大多數時候,在她們的那條支線裡隻有她們兩個露西,所以她們隻要開口就行了。
反正不會有其他人。
偶爾還得加上何塞·卡特羅拉這個莫羅。
露西和莫羅縮在那間小酒館裡,就像遊戲場其他任何一條支線一樣。
直到海姆達爾推開那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