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袖在今天晚上回舉辦一場宴會,卡特羅拉已經過去了。這個家夥回家換上一身英國呢面料的西裝,又在袖口噴了廣藿味的香水。
這種裝飾往往讓他在一衆機器裡脫穎而出——他太像人了,領袖也因此信任他。還有一些夫人、小姐向他示好。他是最與衆不同的那一批機器。
常常跟他混在一起的露西也一樣。
這兩台機器在領袖宣布平權的時候就迫不及待地抛棄自己的舊身份。他們争先恐後地向領袖表忠心,迫不及待地把把那些藏在下水道裡的人形老鼠一個個拉出來在太陽底下曬幹。
瘋狂的、恐怖的......
有時候迪亞斯會懷疑,究竟哪些機器才是戰場最優秀的士兵。
那種古老的型号怎麼會......
迪亞斯想起下午情報官們給自己發過來的消息,那個幾乎是機器中的化石的雅各終于報廢——他就決定不去參加領袖的宴會了。
因為再晚一點,一定會有兩條的小獵犬給自己報信。他們會在電話的另一端惶恐地撒謊,告訴自己雅各報廢的消息。
他沒有耐心去聽寶琪編織的謊言,直接給這件事定性——雅各年久失修。
反正領袖正有此意。他心想,雅各老了,壞了,不聽話了,西門也一樣。他要做的,隻是幫自己的下屬把這件事處理得更幹淨一點。
迪亞斯想到,寶琪與露西和卡特羅拉的型号應該十分相似,他們都是遊戲場的老員工。
謊話連天的型号。
他笑了一下,在接到電話之後關掉辦公室的燈。
該下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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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西和卡特羅拉站在甜點桌前。
露西小聲說:“老天,他還要講多久。”
新的翻譯官派德·納萊爾正拉着領袖滔滔不絕。這個家夥的酒絕對喝多了,臉漲得通紅,手指顫抖,酒杯中的酒液一小團一小團地往他身上撲。
至于他的妻子羅珊,正盯緊卡特羅拉,就等着這隻壯碩的小嫩豬落單的時候,一口咬住他的脖子。
“你也離我遠一點,你身上的氣味令人作嘔。”露西又說。
卡特羅拉歎氣:“我也不知道這個氣味這麼恐怖。今天迪亞斯看我的時候我就應該反應過來的。”
“怎麼,迪亞斯都注意到你像個燃燒的藥材包了?”
卡特羅拉面對露西的話,隻能無奈地聳聳肩。
羅珊注意到他們這邊的交流停下,她準備走過來,卻在聞到卡特羅拉身上的氣味的時候,硬生生轉了個彎,走到老馮萊曼面前。
“唔,有事嗎,夫人?”馮萊曼喝着酒,懶洋洋地擡起眼皮,“哦,羅珊。”
“嘿,馮萊曼。”羅珊·納萊爾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問他:“何塞再跟拉格太太聊什麼呢?”
“卡特羅拉跟露西啊,”老馮萊曼細聲細氣,“他們什麼都可能聊。”
羅珊的表情變了一瞬。
“羅珊,”馮萊曼叫住她:“别去招惹他們,他們和你想象中的并不一樣。”
就在羅珊還想一問到底的時候,她的蠢丈夫派德·納萊爾突然提高音量。
“陛下!”他說——他怎麼敢——“我提個問題。”
派德的香槟酒喝得太多了,但也許也是因為過于激動,他臉色發紅:“為了讓我們的國家強大起來,在您采取的措施中,哪一項最困難?”
派德的是從科技部最新提拔上來的翻譯官,他長相英俊,有一種拿腔作調的好口音。領袖還記得從五年前到現在,他的表達能力強了許多。他的聲音很大,使客廳裡所有談話聲都停下來,二十幾顆腦袋——好奇的、微笑的、嚴肅的——一起轉向城鎮的最高領導者,等待領袖的回答。
“派德,我可以回答這個問題。”領袖用了場合莊重時緩慢又抑揚頓挫的語調。他盯着天花闆上花瓣形狀的吊燈——他還記得這是他與烏爾多爾一起挑選的。他說:“那是我三十四歲的時候。”
參加這場晚宴的人們迅速交換眼色。喝得醉蒙蒙的派德努力想猜出領袖說這話的意思是什麼。
“啊,是那幫倒行逆施者!”他的手掌拍在桌子上,餐盤、酒杯叮當亂想。“那一天,領袖決定刮去那些隻會制造混亂的懷舊者所創造的毒瘤。”
大家都喝酒,隻有領袖喝着水。領袖表情嚴肅,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中。安靜的氣氛格外凝重。
領袖如僧侶般舉起手,向與會者揮了一下。
“為了這個世界,我的雙手沾滿鮮血,”他一字一句斷言道,“為的是不讓蠻荒再次統治我們的國家。那時,他們有幾萬人散布在我們的土地上,如果不把他們趕走,就不會有今日的穩定與繁榮。派德,這就是這麼多年以來最難下的決心。我向我的同類揮下刀子。”
年輕的人類回想曆史的某一處呐喊,望着偉大的領袖,熱淚盈眶。
露西已經在想狂歡節的助興節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