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亞斯在半夜被喊回去,他帶着斯特拉,去處決翻譯官一家。
“你應該能夠做出正确的選擇。”迪亞斯對他的助手說。
迪亞斯好像又想起很久之前的某一日,他帶着還算年輕的唐·拉格撲向翻譯官一家。他們本來應該按住那兩個無理之人的手腳,在他們發出擾民的尖叫聲之前砸爛他們的腦袋。
但是,唐·拉格遲疑了。
他放走了那兩個人。
“露西為此大為火光。”卡特羅拉在電話裡對寶琪說,“她本來以為唐會是一個好的助手,直到她發現,唐是真情實意地放走那兩人的。”
“哦,”寶琪在電話另一端說,“你喝多了嗎?”
“有點。”何塞·卡特羅拉坐在電話前面,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握住鋼筆亂畫,思緒不可避免地滑向晚宴快要結束的那一會。
“卡特羅拉。”領袖叫住他,又喊住在關懷部的薩利爾和科技部的阿德裡安,“大壩的事情......”他的臉在吊燈的光圈下模糊不清,“......需要你們多注意。”
薩利爾與阿德裡安都是與卡特羅拉同時代的機器,他們見證這座城市的成長。對于他們三個來說,領袖安東尼奧就像是一顆明亮的星星。
也是他們三個在鐵錘廣場找到安東尼奧的——那時候還沒有領袖呢,隻有在山坡上發呆的安東尼奧。
那一會,大壩隻有一個雛形,人們在洪水的威吓中艱難存活。如今,成群的人站在那條通向大壩的小路上,總有人站在那。
托特就是其中之一。
瘋子早就快把當年的那場宴會忘幹淨了,但是他還記得宴會開始之前,停在隔壁的那輛黑色轎車,以及坐在轎車副駕駛上,機器人那張似笑非笑的臉。
她當時也一定是注意到他們了,所以擡起手臂,朝他和傑西卡揮了一下。
就像風裡面的牽牛花藤一樣。
寶琪與1号繼續去找盧辛達。
他們标記整個下城區心髒的位置,又沿着血管,前往五髒六腑。這裡的道路七扭八繞,一不小心就會拐進某個複雜如同迷宮一樣的巷子,永遠也出不來。
“永遠”是多遠呢?
大概是傑西卡的小女兒被“失蹤”那麼遠吧。
至今,他們仍然會站在鐵錘公園的樹下,等着拉格走過來告訴他們:
“一切都安全了,領袖已經原諒你們,我帶你們去找她。”
他們等待着,就好像孩子變成一塊雕塑,被存放在某個地方。她隻能站在原地,等着父母走向她。
大壩開始長出裂縫,就像樹木的枝桠那樣。曆史學家說,這是因為“水壓”或者什麼。但是,領袖認為,這都是不懷好意的“惡魔”做的。
領袖是不相信神的,但是世界上确實有惡魔。他們長着與人相似的臉,說着人類的語言,做着人類的工作。
惡魔擁有無上的權能——他們曾用此來引誘領袖。
領袖拒絕他們,他帶着烏爾多爾留在這裡。城鎮就是他的孩子,也是烏爾多爾的孩子,他們的一生隻會有這一個孩子。
沒有任何人或者物能夠超越這個可愛、孤獨同天堂一樣的“孩子”。
賣花的女人也有孩子,她甚至有足足三個。他們都是嗷嗷待哺的雛鳥,每天都張大嘴巴,朝疲憊的媽媽要吃的。
最大的那個今年七歲,能做一點活,最小的隻有三歲,還需要老二照顧。老大前一陣子交上一個朋友,叫做約翰。約翰的年紀大一點,在學校能夠照顧他。可惜,約翰家裡出了路加這個叛徒,一家人的日子都不好過。
于是,約翰就退學了。
她的大兒子也退學了,因為她實在養不起三個小孩。
今天,她坐在街道邊上,跟一起賣花的朋友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一邊又想着老二到底會不會用家裡的鍋,老大在大壩那邊能撿多少石頭。
“上次你運氣真好啊,”同伴說,“那兩個人一看就是另一邊來的。”
“是嗎,”賣花的回想起那一天,還是心有餘悸:“我隻看見錢了,等我把它全部搶過來的時候,吓都吓死了。我甚至把花籃都塞進去,所有花都塞進去了。希望他們别抓我。”
“那車真漂亮。”同伴慢悠悠的用麻線串起黃角蘭,“都這麼久了,說不定那點錢還不夠他們喝一杯酒的。如果我能遇到那麼好的機會,說不定還會去問問他們家裡的花瓶還是不是空着的。”
“當你真正站在車前就不會了。”賣花人嘟囔,“你知道的,我還有三個小孩。萬一他們的車開起來,撞到我,或者報警之後讓警察抓我,我就完了,我的小孩也一樣。那些人等着收我的房子呢。”
“為什麼不嫁人呢,反正那個家夥也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