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找1号談談了嗎?”露西問寶琪,她知道修道院裡的事情之後,滿意地摸摸寶琪的頭:“我對你說過,這個方法很有用。”
“他現在還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迪亞斯說,就當給他放個假。”寶琪回答。
她們正坐在露西家明亮寬敞的客廳裡。露西心情很好,她剛剛換了所有的窗簾,又把花園裡的鮮花換了一茬。寶琪知道,下午還會有工人過來,把唐·拉格的房間全部砸掉。
“我要借一下你的車子。”寶琪說,“今天去百貨大樓,給新家買點東西。”
“夜鹭街的新房子嗎?”露西靠過來,“我可以和你一起哦。”
“那這裡的裝修怎麼辦?”
“那幫人不會有膽子偷東西的。”露西笑了一下,眼睛眯起來,整張臉就像一隻嬌俏的貓。在那張鮮紅蠕動的口中,吐露出來的卻是惡語:“老鼠隻會偷吃東西,他們聰明着呢。”
因為1号的缺席,寶琪選擇和露西去商城。她們挑選收納盒、紙巾還有一些1号列出來的七零八落的小玩意。
“還差一個。”寶琪對着清單,說道:“咖啡機。”
“挺好。”露西走在寶琪的前面,随口說:“但是你們準備好買什麼咖啡豆了嗎?”
“诶?”
“你該不會認為,咖啡就像酒瓶裡的酒那樣吧。”她停下腳步,靠在貨架的一邊,臉上還帶有那種看小孩的溫柔表情,“像酒瓶一樣,一擰開就能倒出咖啡?”
“我不知道。”寶琪說着,露出疑惑的表情,“有什麼區别嗎?”
露西被她滿足虛榮心,她再次親密地将手臂繞過寶琪的脖子,冰涼的皮膚貼着機器腦機接口外的皮膚,拟真肺葉呼出的氣體烘烤它的側臉。
年長的機器伸出另一隻手,摸了摸它的臉:“那你應該想一想,你們究竟需要的是咖啡機,還是一個能夠提供咖啡的人。”
寶琪是多麼可愛啊。在露西眼中,由于漫長的不對等的時間而産生的的信息差,自己的這位同伴退化得如同幼兒一樣。
它或許有點小聰明,但是時間上的客觀差距早就讓它遠遠落後于叛亂時代的其他機器。
她想起很久之前,老翻譯官還在的時候,那對夫婦有時會推着嬰兒車上街。
那位太太是多喜歡她的小孩子呀。
每次,當她抱着嬰兒從露西身前走過,露西加重呼吸。她的視線凝聚在對方的淺口低跟鞋,然後到筆直漂亮的小腿,最後是裸露的抱着襁褓的胳膊。
那時候,露西都會想起失蹤的寶琪。想起她們縮在酒館裡,在昏黃的燈光下靠在一起的感覺。寶琪的身上有甘草、蜂蜜和榛果的氣味。偶爾,它會跑出去,帶着一股叢林才有的灌木味回來。
它的臉圓乎乎的,笑的時候有兩顆尖銳的牙齒會露出來。它是一個幼稚的狡猾的騙子,弱小的暴力狂。
那個時候,寶琪最愛的就是她了,最喜歡的也隻能是她。
于是,她開始模仿那位太太的穿搭。她開始穿絲綢的裙子,讓茉莉把房間染得透徹。她找一個男人結婚,然後貼心的把被擁抱的位置留給寶琪。
翻譯官的女兒長大了,她穿着紅色的皮鞋在花園裡瘋跑,坐在秋千上發出尖叫。後來,她去上學,教育使她變得文靜。她開始喜歡亮晶晶的首飾,顔色鮮豔的花朵,還有心理狀态小她好幾歲還是會尖叫瘋跑的街道裡另一家的男孩。
她也喜歡露西,露西就像是她的另一個媽媽。
但是翻譯官的太太傑西卡不喜歡露西。
因為她們擁有一模一樣的院子,一模一樣的裙子,甚至有時候還會有一模一樣的妝容。
被機器模仿是一件恐怖的事情,傑西卡為此感到不安。
“您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去問露西,得到的确實對方無法對應上的回答。
“傑西卡啊......我要去做播音員了。”露西把頭發盤起來,露出笑容。傑西卡打了個寒顫,因為她就是播音員。
“随便你吧。”她嘟囔着回到家,眼尖地看見女兒正把什麼東西往抽屜裡塞。她從小孩手裡面搶過,發現是一闆巧克力,包裝看上去應該是上等貨。
“這是露西給我的。”小孩說。
恐懼纏上傑西卡的心髒,但是,還沒等她做出反應的時候,領袖的車就停在宅子門口。安東尼奧坐在車裡,他在等她一起出門。
她聽見露西打開窗戶的聲音。
露西開着車把寶琪送回夜鹭街。1号還被關在房間裡,臨走之前,寶琪把門反鎖,然後又把鑰匙帶走了。
拒絕露西一起收拾房子的提議,它拎着東西走下車。
“下午好。”它打開門,朝門内喊道,“我今天買了你需要的收納盒、紙巾、毛巾——唔,還有咖啡機。”
“露西問我你喜歡什麼樣的咖啡豆,我不知道,所以沒有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