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到台上來。
牧宿卻像是沒有察覺到一般繼續唱着,雖說有人不喜歡他,但也有人喜歡他。
他不會要求人人都喜歡他。
也不會要求人人都懂他。
這個道理他小時候就懂了。
牧宿眼神又迷離了起來,盡職盡責地扮演着戲裡的“虞美人”。
其實北浮生上輩子也是讨厭過這個披着戲子皮的間諜的。
上輩子兩人的轉折發生在某一天。
前世牧宿作為梨園知名的伶人,看他唱戲的人很多,其中不乏一些日本和西方列強的人,但那日來的格外多。牧宿心中記挂着家裡的人,便想早些回去。
滬市入了冬,久違地下了一場雪。
鵝毛般的白雪淅淅瀝瀝地墜|落下來,牧宿卸了戲妝向家中趕去。
等走到一個巷子裡時牧宿察覺到些許不對勁,他略微加快了腳步,身後的人也加快了腳步。
牧宿察覺到自己這是被人尾随了。
心神一凜,牧宿一個橫掃腿向後踢了過去,身後人顯然是也受過訓練的,很快反擊了上去。
兩人打了幾個來回,沒有分出勝負。
這人招招緻命,顯然是來要他命的,牧宿已經确定了。
那人沒法抽刀也不能開槍,否則自己也會暴露,幾個來回下來見解決不掉牧宿,開始低聲咒罵。
“船長,你既然退出組織了就應該自緘,為什麼要繼續活躍?”
“還和那麼多外國人見面,船長,你當初愛國之心呢?”
牧宿明白這是之前的組織裡的人找過來了。
“你是誰?舵手還是機工?我的聯絡員隻有他們,也隻有他們才知道我的身份。”
“我是和平退出組織的,組織早已變質投靠了西方。打着愛國的名号盡做些圈利的活動,不是嗎?”
黑暗的人聽到這話瞬間暴跳如雷,“屁!我們那是引進新技術,像西方學習。”
牧宿不想争辯了,“道不同不相為謀。我不願對着西方侵略者阿谀奉承俯首稱臣,就不要勉強我了。”
“再者,白日賭坊也是你們做掉的吧,那家控股權現在在英國人手裡。”
“你們打着為民除害的由頭去做這事,難道現在英國人賣進來的大煙造成的家破人亡還少嗎?”
“别自欺欺人了,你們才是走的太遠,忘了最初的心。”
牧宿說完就放開了他。
那人怔愣了一瞬,突然沖了上去,在牧宿肚子上捅了一刀,殷紅的血迹從牧宿單薄的衣衫中沁了出來。
“船長,我看忘了初心的人是你。”
“聽說你和白日賭坊那個混賬老闆在一起啊,你還不知道吧,他是霍閻王的兒子,他可是一顆要命的炸彈,想他死的人多了去了。”
牧宿青色的衣衫被血色染紅,兩人對峙的時候,那人聽見背後有人又闖進來,然後很快消失在了黑夜裡。
肚子上的疼痛讓牧宿來不及思考動作,他踉跄着欲走出去。
眼前突然出現一雙手穩穩扶住了他。
北浮生什麼也沒問,隻是攙扶着他向閣樓走去。
牧宿見他出來,心中混亂不堪,不知道北浮生聽到了多少。
今天聽到那人說的消息,看來北浮生的身份暴露了。
霍元帥如今在東北一帶勢力極大,但聽說夫妻兩人最近的精神狀态都不太行。
若是抓住了他如今活着的唯一的兒子。
那無疑是對霍元帥巨大的打擊。
多的人是想讓北浮生死,看來時候離開了。
牧宿看着攙扶着自己的人。
他攥緊了北浮生的衣袖,堅定地說:“我們離開這兒吧。”
黑暗裡北浮生俊俏的面容被襯得明明滅滅,他從喉嚨裡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聲音,像是譏諷。
上輩子的牧宿心中有事,沒有去探究,但那時北浮生已經誤會他了,北浮生搖了搖頭,不知心中是後悔還是憐惜。
那日牧宿回去後咬牙給自己上了藥,簡單包紮了一下,他對北浮生說傷口捅得不深,沒有傷到要害,隻是創口看上去有點可怕。
北浮生卻記得傷口明明很嚴重,他恍惚了一陣子,想到上輩子牧宿受傷之後仍舊孜孜不倦地細心照顧他,心髒處那種令人發麻的感覺又冒了出來。
牧宿的戲段很少,隻唱了令人驚|豔的幾段就下場了。
北浮生跟着牧宿去了後台,他到的時候牧宿正在卸妝。牧宿精緻的眉眼被殷紅色浸染,北浮生看到的時候,牧宿眼周泛着淡淡的紅色。
北浮生眼神一暗。
他站在牧宿面前,不知道說什麼。
牧宿在化妝鏡裡看到北浮生的那一瞬間卻像是觸電了一般彈跳了起來,連座下的椅子都掀翻了。
“你、你......你怎麼會來這裡?”牧宿瞪大了雙眼,似是非常驚訝,但眼眸深處卻透露着幾分藏不住的驚喜。
北浮生笑,“你又認識我了?”
牧宿莫名其妙:“又?”他記得這是兩人在成年後第一次說話。
北浮生眼睫顫了顫,“沒什麼,口誤了。”
牧宿向後退一步,靠在化妝台上,道:“北先生,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北浮生上前擺正化妝椅,然後讓牧宿坐了下來。
他拿起被水潤濕的棉布,細細擦着牧宿臉上殘餘的妝容。
這樣子太醜了,牧宿應該是始終幹淨的。
原來牧宿從前一直認識自己,他問出了困擾了他兩輩子的問題,“你是什麼時候開始認識我的?”
牧宿本就被北浮生一系列動作弄得不知所措,聽到這話更是整個人都細細地發|抖了起來。
“我......我......”
北浮生清清楚楚地記得,這個熟悉的場面在上輩子也上演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