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還好,這個人還活着。
牧宿上輩子似乎一直圍着他一個人轉,他給了他最濃烈、最真摯的愛。
濃烈的悔與嘲像潮水噴發不得堵,北浮生差點喘不過氣來。
他上輩子就是這樣一個薄情且愚蠢的人。他多幸運啊,幼時被三個哥哥保護,長大還有三個哥哥,甚至他還有牧宿。
而牧宿卻在這個世界踽踽獨行,他不停地保護别人,不停地傳達信仰與愛慕。
卻沒有人回應他。
牧宿太苦了。
這個世界對牧宿來說太過殘忍,牧宿卻仍然愛着這個世界。
就在牧宿被禁锢太久,呼吸不上來開始掙|紮起來的時候,北浮生才從情緒中緩和了過來。
北浮生放開牧宿,道:“抱歉,我有些失态。”
牧宿眼睫微顫,不敢擡頭看北浮生的眼睛,他輕聲問道:“你難道還記得我?”
聲音很輕,仿佛風一吹就散。
他不認為北浮生會記得他,隻是他沒想到他真的聽到北浮生說:“嗯,記得。”
記得、記得,原來他記得。
北浮生說完之後,空氣中彌漫着一股難言的氣氛,兩人都不知道說什麼。
原來北浮生真的記得他,怪不得突然來後台找他,怪不得突然擁抱他。
牧宿的腦袋暈乎乎地,像被塞進了一把棉花。
幸虧,不是他一個人的苦苦期待。
北浮生看着牧宿帶着些許雀躍的小心翼翼的表情,沒來由地心中感到一陣浮躁。
沒多久,這股氛圍就被打破了。厚重的門簾被人從外面掀開,苟安民的聲音傳了進來,“四爺,三爺派人來喊你回去,說是東北來人了,指名道姓要見你。”
北浮生嗯了一聲,苟安民就退出去了。
牧宿整個人還沉浸在恍恍惚惚地狀态裡,北浮生在桌上放下了一些銀元,然後将身上的大衣解下來披到了牧宿身上。
他記得牧宿上輩子經常穿得單薄,生病的頻率也非常高。
北浮生道:“你要好好保護自己,我身邊很危險,所以我們不能常聯系,還要在外面裝作不認識。如果遇到解決不了的困難,你可以來找我。”
說完北浮生就急匆匆地走了。
牧宿想說點什麼,但顧及到自己的身份又不敢開口了。
他的身份其實比北浮生的身份還危險。
因為前段時間退出組織的原因,他現在裡裡外外不是人。要不是組織顧及着他以前的功績,早就派人來刺殺他了。
牧宿終于冷靜下來,還好,他方才應該沒有表現地太過失态。
這是兩人第一次在長大後相遇,那個小時候長得好看的哥哥,那個唯一不會取笑他的天使哥哥。
原來還記得他。
-
北浮生在戲園子裡聽到苟安民的話時,就知道是霍海軍來見他了。
他有些着急地往賭坊趕去,苟安民和猴子緊緊跟在後面。
此時天色已經有些昏暗了,街上的行人不多,夕陽漸漸從天邊落了下去。
三人走到拐角處時,迎面走來了一個穿着黑色風行衣的男人,他的面容掩藏在帽子下面,看不真切,卻有幾分熟悉感。
北浮生沒有太過于注意。
兩人擦肩而過時,那黑衣人猛然從懷裡掏出一把匕首。
猴子走在外面,看得真切。
黑衣人的匕首就要向北浮生腹部捅去的時候,猴子見狀什麼也沒思考,毫不猶豫地撲了上去,厲聲尖喝道:“四爺!小心!”
猴子沖上去徒手抓住匕首,他和黑衣人同握着一把匕首,褐紅色的血液一股一股地從匕首上流了下來。
松沢亮汰本來想悄無聲息地襲擊北浮生,然後再逃跑的,但是沒想到被一個看起來不起眼的小角色發現了他。
松沢亮汰拔不出匕首,就用力将匕首向前推去,匕首尖抵上了猴子的腹部,松沢亮汰看準時機一個側翻身肘擊了過去。
猴子被松沢亮汰的一系列動作弄得猝不及防,幾瞬不到,他整個人就跪倒了地面上,喉管也被人割破了。
猴子用力捂住脖頸卻無濟于事,血液噴湧而出,他瞬時變成了血人。
此時松沢亮汰見勢不對,已經跑得沒影了。
北浮生拄着拐杖,苟安民呆呆地站着。兩人都來不及追松沢亮汰。
苟安民抖着身子,蹲在了猴子身邊。
猴子口裡向外吐着血液,伸手顫|抖着抓住北浮生的手臂,“四、四、爺,我,是......不是.....要死了啊?”
苟安民哭得淚水鼻涕糊滿了臉,“猴子,猴子,猴子......”
他隻叫着猴子的名字,說不出一個字。
猴子不斷地伸手去抓北浮生的手,“四、爺......謝、謝......謝謝。”
謝謝你給了活着的我一個家。
說完這話,猴子就再也不動了。
苟安民也不叫猴子的名字了,因為他發現,猴子根本沒有名字。
整個場面的局促和黑暗濃烈至極,沒有任何聲音,隻有血液淙淙流着,發出濡喏的幾聲水聲。
活着的人不說話,死了的人更安靜。
北浮生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整張臉卻是黑的。片刻後,他回握住猴子已經冰涼了的手,不顧髒污地單手背起了猴子,向賭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