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山的馬車上,魏覺隐一直沒有說話。
他單手放在窗邊,支着下颌,頭低垂着,發絲落在臉頰兩邊。
路熹茗借着微弱燈光小心翼翼地湊近了他,發現魏覺隐居然就這麼毫無防備地睡着了。
他的眼下是淡淡的黑青,路熹茗暗忖道:“居然累成這樣......這人到底是有多忙,怎麼每次見到他他都有事?”
他的藥箱放在另一隻手邊,佩劍和傘則是橫着擺在了地闆上。
路熹茗不禁在腦海裡肖想着他仗劍走天涯、雲遊行醫的畫面,下一秒又開始回味他們第一次面對面坐在馬車裡的場景了。
接着,她的理智又占回了上風,暗罵自己見色起意,甚至再次用那傷透她的話——“見一個愛一個”——來警醒自己。
這樣胡思亂想滿腦雜念的自己實在是太陌生了,陌生到讓她害怕。
凝視着魏覺隐精緻的臉龐,她腦子裡忽然冒出來這樣邪惡的念頭來:“如果我現在想要他的命,那豈不是很容易?隻要他消失了,我就沒有煩惱了。”
而她意識到這樣的想法後,立刻拍了拍腦袋試圖把那念頭甩出去。
她忽然好想來杯奶茶,或者可樂,或者酒,抱着猛吸一大口,用這些容易讓她上瘾的東西轉移注意力。
對了,反正她也不屬于這個世界,遲早要回去原來的時空,那她在這裡不多看幾個美人,豈不是虧了?
“我的臉這麼好看嗎?”魏覺隐忽然睜開雙眼,直視着路熹茗輕笑道。
“一般般吧……你不是睡着了嗎?”路熹茗移開目光,尴尬又心虛地問。
他伸了個懶腰,拿起藥箱和傘,推開車門道:“車停了,怎麼都該醒了吧。”
什麼時候停的,她怎麼沒注意到?
“算了吧,就我這上頭的樣子,能注意到就怪了。”路熹茗自嘲着跟下車。
夜已深,但老奶奶依舊點着燈,等着路熹茗的歸來。
她敲了幾下門,輕聲道:“奶奶,我給你找到大夫了。對不起,我來晚了。”
老奶奶的拐杖聲從門内響起,半分鐘後,門打開了。
“我以為你出意外了,還想着出去找你,”她探出頭來對路熹茗說,“快請進吧。”
老奶奶的語氣裡絲毫沒有抱怨她動作慢的意思,卻透露着真誠的關心。
魏覺隐簡單做了自我介紹,對老奶奶鞠了一躬後便進了門。
他搬了把椅子徑直來到少年的病榻前,坐下後便摸了摸他的額頭,檢查了雙眼瞳孔,把了把脈。
“還行,沒什麼大問題。”他初步判斷道。
接着他又搬了把椅子,讓路熹茗坐在一邊提着燈,自己則是兩手捏開少年的嘴,查看舌頭和喉嚨的狀況。
這一整套動作行雲流水,沒有半點拖沓,如果不是知道他的工作内容,路熹茗甚至快要以為他是個專業的醫生了。
可他越是這樣專業,路熹茗腦子就越亂,她又開始擅自編織起他的過往來。
他今年到底幾歲?是誰教他的醫術,又是誰教他的劍術?
自己也可以變得像他那樣優秀嗎?
“幫我把藥箱裡墨綠色的瓶子打開。”魏覺隐的吩咐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逼着自己集中精神在少年的治療上,明明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她怎麼能在這裡胡思亂想?
于是她深吸一口氣,打開藥箱,又在裡面聚精會神地搜尋起來。
“還沒找到嗎?”他柔聲問。
路熹茗轉頭答道:“有兩個都是墨綠的,一個高的一個矮的,要哪個?”
“高的那個。”
“哦好。”
“再給我倒杯水來。”
“嗯嗯。”
有一瞬間,路熹茗甚至覺得他們之間有種莫名的默契。但她又深刻地清楚,這默契純粹來自對方給予的包容——甚至是向下兼容。
魏覺隐接過藥,把少年半扶起身,捏開他的嘴把藥喂進去,又接過水杯給他灌了些水。
“這藥有什麼奇效嗎?”路熹茗好奇地問。
魏覺隐把少年重新放回床上,淡然地說:“沒什麼奇效,退燒甯神罷了。”
路熹茗又問:“他這是傳染病嗎?”
魏覺隐轉過頭來神情複雜地注視着她,默默搖了搖頭。
接着,他站起身來,對守在一邊的老奶奶道:“奶奶,他應該沒什麼大礙了,最快一個小時便能醒來。等他醒來後,切記不要讓他情緒有過大起伏,會傷元氣。”
老奶奶對他連連點頭道謝,又張羅着拿錢來答謝他們,卻被他二人一齊拒絕了。
“姑娘,你想好去哪了嗎?”老奶奶問路熹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