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液穿腸入肚的瞬間,那股火借酒焚燒,他莫名覺得五髒六腑都在這簇焰火中煎熬着。
沈六一腳踩到季檀珠身上。
他腳抵着對方腰腹,尚且沒下定決心。
然而季檀珠一聲世子,再次把他叫回魂。
沈六深吸一口氣,一腳把這個有眼無珠的人踹了下去。
撲通一聲,那邊來尋人的太監隻見太子一人站在湖邊,向水中望去。
落水的季檀珠撲騰幾下,想呼救,卻發現這湖水坐在那裡也夠不着腰線。
“太子殿下,這……這是……”
德全戰戰兢兢,他已經憑借衣裙輪廓認出這是誰了。
“把她撈上來。”沈慎之神色恹恹,頭也沒回。
德全忙不疊招呼身後的小太監們下去撈人。
季檀珠嗆了一口水,腦子總算清醒了些許。
她抹了一把臉,借着太監的攙扶上了岸。
酡紅的臉尚存餘溫,然而冷風一吹,渾身被湖水浸濕的衣物緊緊貼在身上。
此時正值初春,夜風仍舊帶了冬日的凜冽。
體溫陡然下降,令季檀珠不禁打了個顫。
她這下視線也不模糊了,她看着那張因月色偏愛而額外溫柔的臉,眨了眨圓溜溜的杏眼。
燈月之下,他绮麗深邃到有些不近人情的眉目也顯得柔情似水了起來。
季檀珠指着沈慎之的臉驚呼:“沈六,竟然是你!”
一旁緊盯着兩位的德全眉毛早已撇成八字,他趕忙雙手去壓季檀珠幾乎要指到沈慎之臉上的手指。
“哎呦呦。”德全不敢用力,壓着嗓子,聲音幾乎劈叉,“嘉裕郡主,這是太子,太子!”
季檀珠醒時沒怕過誰,醉了更是無法無天。
她固執的指着沈慎之,漆黑的瞳仁裡隻有他的倒影
季檀珠說:“什麼太子,這明明是沈六。”
沈慎之想來沒什麼表情的史無前例的破了冰。
他挑了挑眉:“怎麼,終于認出我了?”
酒壺的酒已經空了,他剛剛一飲而盡的時候全然忘記禁沉湎的酒德,現下酒水入肚,已經醉意開始往四肢蔓延。
沈慎之的耳朵好似熟透,臉上卻還蒼白。
季檀珠掙紮着站直身子,避開太監們的近身。
她眼神像兇狠的小獸,泛着水淋淋一層光,這副怒氣無處撒洩的模樣讓沈慎之有些愉悅。
“嘉裕郡主這是作何姿态,難不成出言無狀、輕薄無形的人是孤?”
季檀珠隻見他薄唇一張一合,不知叽裡咕噜過了一遍什麼話。
反正肯定不是什麼好話。
“你……”季檀珠猛然上前扒着沈慎之肩膀。
沈慎之紋絲不動,擡手制止了要靠近的太監們。
他絲毫不擔心季檀珠一介女流會對自己造成傷害。
這雙手曾彎弓搭箭,一箭射穿埋伏的刺客。此時卻軟綿綿搭在他肩頭,沒有絲毫威懾力。
見季檀珠遲遲未有下一句話,下一步動作,沈慎之突然失去了耐心。
就在他準備遣人送她回偏殿更衣醒酒時,季檀珠忽然發力,猛地壓着他往下摔去。
酒能麻痹人,沈慎之一時輕敵,着了季檀珠的道。
季檀珠知道自己推不動沈慎之,索性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
湖水冰涼,上一次落水後濺出的水痕還在岸邊留着,轉眼就被更大的水波掩蓋。
雖然醉酒,但季檀珠有仇必報的個性可不會就此改變。
她記性不好,為防止自己吃虧,從來都是有仇當場報回去。
沈慎之被她壓着嗆了幾口水,掙紮着撐起上半身。
季檀珠跨坐在沈慎之腰間,踩着他的衣袖,讓他沒有多餘空間施展動作,隻能勉強保持自己不被水再次淹到。
她雙手掐着沈慎之的脖子,笑得無聲。
“沈六。”季檀珠突然喊他,“你不叫沈六。”
按理說,季檀珠壓着他在這裡胡鬧,他大可以不敬之罪威脅她放開自己,然後再思量報複她。
可他聽着季檀珠醉酒也口齒清晰的喚着他給的假名,突然什麼都想不起。
心跳,因為那小半壺酒變快了。
他渾身濕透,與季檀珠一樣,狼狽的不相上下。
寒風吹過,沈慎之向來怕冷,渾身忍不住顫抖。
“沈慎之,孤的名字是沈慎之。”
這一刻,沈慎之心如擂鼓。
也不知道季檀珠聽沒聽清,隻聞她喉間一聲類似于哼咛的低笑。
在太監們再次連滾帶爬跑來救人前,沈慎之感覺身前一沉,剛剛還大有與他不死不休架勢的季檀珠合上雙眼,倒在他身上。
她雙腿卸力時,沈慎之雙手得以重新解脫。
這雙手不聽使喚了,沈慎之想。
他下意識接住了倒下時身體東倒西歪的季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