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郡主!這!老奴真是罪該萬死!”德全欲哭無淚。
他也沒想到,太子和嘉裕郡主竟有這般仇怨。
這嘉裕郡主在府上體面周全,對他也還算客氣,原以為是個禮儀人,沒想到和鎮北王當年一個德行。
不愧是親父女,德全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這倆人他都得罪不起。
本以為出來尋嘉裕郡主,還能順帶撈點油水,沒想到美差變黴差。
一個是當朝太子,一個是有鎮北王府做靠山的郡主。
任何一個出事,他都逃不了幹系。
眼見着腦袋都要分家了,德全跪在水裡,戰戰兢兢請罪。
“太子饒命,奴才罪該萬死。”
幾個小太監也跪在他身後,攪碎一汪明月倒影。
沒人敢看他們。
“愣着幹什麼。”沈慎之摟着季檀珠的腰,“嘉裕郡主還沒死呢。”
德全一顆心這才稍微放松。
“不過你們要是再多耽誤一會兒,恐怕她就要凍死了。”沈慎之冷冷道,“把她挪開,重死了。”
衣服全然被打濕,沉甸甸浸着水,當然沉。
兩個小太監合力才把季檀珠從沈慎之身上剝下來。
“把她送到偏殿,喊幾個宮女為她更衣。”沈慎之揮想要親自上前攙扶他的德全。
有了準确命令,德全如蒙大赦。
沈慎之站起來,沉重的衣物挂在身上,壓着他,像是要把他繼續往水裡拖。
然而他長身玉立,依舊是一派矜貴自持。
衣角越往腳下越濕重,腳下重重虛影幾乎與他融為一體,分辨不清哪是邊際。
沈慎之叫住腰離開的幾個小太監,還有弓着身,不敢直視他一身狼狽的德全。
“記住,今夜之事,不可為外人所知。”
沈慎之想了想,又覺得宮中處處耳目,他們這般情景也不好遮掩,所以繼續說,“如果實在有人追問,就說嘉裕郡主醉後撈月,孤順路救起。”
這番措辭雖然有男女不設防之嫌,但本朝民風開放,涉及性命之憂,便是拿禮教作說辭,也不能過分苛責他們二人。
已經睡昏過去的季檀珠無知無覺,再醒來時,人已經躺在郡主府的床上了。
身上的衣物已經更換成了幹爽的寝衣,頭發也在她睡時被絞幹擦淨。
頭倒是不疼,但是沉得像脖子上舉了個鐵疙瘩。
府内負責貼身照顧她起居的丫鬟不少,最年長的映柳早早令廚房備好了醒酒湯,随時溫着。
俏麗些的花照在房内當值守夜,見季檀珠醒了,連忙扶她起來洗漱清潔。
朝霧恰巧在外間聽到她醒來的動靜,被映柳遣去催廚房上早膳過來。
夕荷手最巧,為她梳頭添妝描妝,沒一會兒就把她從宿醉的疲态收拾出來。
這一通下來,至少從外表上,誰也看不出她昨夜披發醉酒回府的模樣。
“郡主。”夕荷愁道,“雖說咱們府裡不缺那些頭面首飾,到底也是從北地帶過來的稀罕貨,您當真一根钗子都沒戴回來嗎?”
夕荷對着鏡中看了看,想往季檀珠的頭上簪一根步搖作飾。
季檀珠眼見着那金色鳳凰展翅翺翔,就知道它肯定沉甸甸的。
她趕忙回身握住夕荷的手:“這事怪我,但内侍不是已經替我找回來,送到府上了嘛。”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出口,又引得另一人的埋怨。
映柳蹙着眉,道:“雖說陛下恩寵,并未責怪郡主失儀,但宮規森嚴,保不齊将來那一日一并發作,郡主不為别人,也該為自己想想。”
“名聲是最不要緊的,我們鎮北王府在洛京就沒什麼好名聲。”季檀珠不甚在意。
秦敦不放心别人,凡是能進房裡近身伺候的,全是北地家仆。
新進府的隻能在外院打雜,實在人手不夠,也隻打發她們做些養魚澆花、跑腿傳話的事。
她們中的映柳和花照,還是府中位數不多的女暗衛。
昨夜宮宴,她就是帶了她們二人過去。
“名聲不重要,那性命重不重要?郡主昨夜落水的消息傳回來,我一顆心差點從肚子裡跳出來!”
映柳是鎮北王奶娘的女兒,自小被挑中做暗衛,在鎮北王府也是半個小姐的待遇,也就她還敢訓季檀珠幾句。
季檀珠連連告饒:“好姐姐,放過我吧,我知道錯了。”
映柳恨鐵不成鋼,知道季檀珠毫無悔過之心,甚至因她擔心而沾沾自喜。
映柳搖搖頭:“要不是太子殿下相救,映柳都不知道該如何同王爺交代。”
季檀珠行屍走肉般坐在桌邊,到嘴的湯突然燙嘴。
“太子……”她重複,神思猶在夢中。
複驚醒,拍案高呼:“沈六!是他。”
房内,所有人都停下手頭的活計,看向出離憤怒的季檀珠。
鎮北王出身草莽,北地也民風彪悍,全府都武德充沛,連朝霧都能上馬提刀。
隻一個例外,季檀珠武藝水平一般,唯有騎射技術達到了鎮北王府的一般水平——略壓十五歲的朝霧一頭,但又被暗衛們吊打。
在她們印象當中,季檀珠從未對誰紅過臉,從來都是笑嘻嘻的,什麼事都不放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