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嵩不說話,冷柔危也不催促,閑閑地飲了一杯茶,等他的下文。
半晌,季嵩開口,“禀殿下,實不相瞞,卑職最近确實被一件事困擾。”
冷柔危撩起眼皮瞧了他一眼,季嵩仿佛下了決心,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吐露,又問冷柔危,“卑職對此事,确實沒有更好的辦法,殿下以為,應當如何?”
季嵩說完,凝神靜聽,他已然相信,冷柔危既然能預見其中的問題,心中也該有解決的辦法。
冷柔危緩緩擱下杯子,發出一聲輕輕的瓷響。
她徐徐道:“倚老賣老,嘴臉油滑,并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他們以往一定是經年累月地用這一套吃到了好處。如果沒有雷霆手段,不能讓他們心服口服,想要去改變他們,推他們做事,自然艱難。”
“季将軍以為是也不是?”
季嵩深以為然,又提出了心中疑問,“殿下所言,也正是卑職心中所想。卑職也不是沒有動過撤職的念頭,但……”
“你不願得罪人。”冷柔危擡起下巴,居高臨下地道。
季嵩深感自己被她一眼洞穿,他喉結滾動,垂下眼眸,沒有辯駁。
冷柔危繼續道:“況且,紫英衛大多為舊部重組,盤根錯節,你要是撤職,隻怕整個衛隊都會被拆得七零八落。”
季嵩有些沮喪,“這豈不是死局。”
“未必。”
冷柔危點點扶手,她一邊回想着前世在賀雲瀾身邊,耳濡目染的用人之道,邊組織語言。
“一支隊伍裡最重要的就是人。人用起來不趁手,該清理也是一定要清理的。隻不過這件事需要徐徐圖之。”
季嵩的眼睛亮了亮,擡眸求知若渴,“卑職願意聆聽殿下詳解。”
冷柔危指尖在身前的案上劃了一個箭頭,“用新的帶動舊的,用聽話的替代不聽話的。進來一個,出去一個。”
季嵩默了默,眸光閃動,豁然開朗。
他自然而然地思索下去,“殿下的意思,是去培養衛隊中的新人。”
冷柔危勾唇一笑,“不錯。你需要一個聽你話的心腹标杆。”
冷柔危含笑的目光從高坐中落在季嵩的身上,意有所指的話也似羽毛一般輕輕落在季嵩的心頭,一經落地,便有了實質的重量。
季嵩需要一個聽話的心腹标杆,正如冷柔危在紫英衛中也需要這樣一個人一樣。
冷柔危的态度是明确的,她在試探他,将他拉入她那一邊。
季嵩猶豫了。
冷柔危若無所覺,繼續道:“他賣力行事,自然會帶動其他的新人,給老人壓力。到時候誰不中用,一目了然。你再找理由将那些滑頭踢出去,順理成章。”
“季将軍以為如何?”
季嵩雖然年歲比冷柔危要長,可她說的話無疑令他信服。一句一句,無不是掰開了,揉碎了,将方法傾心傳授。
季嵩默了默,拱手行禮道:“卑職明了了。多謝殿下提點。”
冷柔危向椅背靠去,紫色袖擺在扶手上散漫地鋪開,居高臨下道:“三日後啟程鬼域,本宮要兩個人,要如何做,你自己決定。”
季嵩道:“卑職領命。”
看着季嵩離開的背影,冷柔危若有所思。
季嵩是個聰明人,聽得懂她的弦外之音。她當下也不緊逼,給季嵩三日時間抉擇。屆時看他帶來的人,就能明白他的選擇。
不過,人心的赢得與否不在這一回合,是個細水長流的慢功夫。
就算這次沒有如冷柔危所想的進展,她既然看中了這個人,便有十足的耐心将他收在麾下。
冷柔危唇角輕勾,露出一個勢在必得的笑容。
這是一個慢慢馴服的過程。
是她享受的過程。
“吱呀”,大殿的門被徐徐推開。
冷柔危收起思緒,在正殿的華座上俯瞰下去。
逆光看到少年身形颀長的剪影,馬尾在他腦後高高揚起,他低垂着頭,面色模糊,一手握成拳,不知拿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