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雲溪連續磕了兩顆止痛藥,後腰仍舊疼的像是有人扒拉着她的皮。
醫生囑咐過,讓她今明兩天少點動彈,是她高估了自己,以為硬撐一下不會有事,現在更嚴重了。
Ovia非常體貼地拿來熱毛巾給許雲溪熱敷,見她被流感折磨的鼻紅眼暈,頭昏腦眩。于是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領給許雲溪捏了兩道,又找出艾條點燃給她熏一熏。
全套武功下來,許雲溪勉強打起了點精神,迷瞪着眼給客戶回複郵件。
Ovia不理解許雲溪為什麼這麼拼。
她住在壽臣山的頂級豪宅,錦衣玉食,男朋友有權有勢又疼她,捧在手心裡都怕磕着她,為什麼還要這麼努力?
如果是她有這樣的條件,早就躺平了,什麼讀書什麼上班,全都一邊去,她要去潇灑,去玩,才不要浪費時間學這學那。可惜她家那口子沒本事,不然她才不上班。
Ovia瞅了眼許雲溪打字的速度,滿屏英文,甚至還夾帶着一條又一條的數據公式,像是天書一樣。
頓時打心底佩服許雲溪,真厲害啊。
收回溫度消散的熱毛巾,Ovia對埋頭工作的許雲溪說:“小姐,早點睡吧,你需要好好休息,這樣對病情的恢複會好一點,工作明天再做也不遲。”
“嗯嗯好。”許雲溪敷衍兩聲。
Ovia是體力勞動者,絕大多數的工作内容都不需要過腦子,不懂腦力工作者的刻不容緩,客戶毫無時間觀念的一小時後交方案,需要她花上吃奶的勁打字查資料與時間賽跑才能整理出來。
說實在話,同時兼顧學習與工作的許雲溪有點精神不濟了,在敲下最後一個字把郵件發出去之後,她渾身綿軟地躺在床上,好半響一動不動。
她是一個對自己要求很嚴格的人,從小到大都不會任由自己浪費時間。
小時候過得窮,知道唯有讀書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所以她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到學習上,又因為手頭不寬裕,寒暑假那點時間都被她用來打工賺生活費。
再後來考上大學,她從老家遠赴香港讀書,比以前更忙了,像是一隻沒有停止過旋轉的陀螺,一有時間就去兼職,參加社團,結識朋友,學習為自己賦能的知識。
即便是後來遇到湯樂,她前進的腳步都不曾停歇。
因為她知道,隻有學到的才是自己的,一堆金錢擺在身邊,如果沒有駕馭金錢的本事隻會被它吞噬,這也是為什麼許多一夜暴富的人都會很快落魄的理由。他們是富有了,可精神仍舊貧瘠,毫無商業經驗卻敢揮金如土地投資,隻因财富來的太容易,認知跟不上膨脹的野心。
跟湯樂在一起,物質上的豐富并非許雲溪所看中的。湯樂也不止一次教她如何适應社會法則,如何穩當立足讓錢生錢,這些都是湯樂在商海搏殺中積攢的經驗,失敗碰壁後總結而來,是普通平常學不到的本事,獨屬于許雲溪的珍貴人生體驗。
所以湯樂之于許雲溪,并不僅僅隻有男朋友這一個身份,還更是她前行路上的人生導師,靈魂支柱。這份感情,除了許雲溪深沉的愛意外,還有她對湯樂傑出能力的崇拜。
今天一天,他們除了早上那通電話後就再沒聯系過,許雲溪理解,畢竟湯樂一忙起來就沒時間跟她聊天。
她把頭埋在平常湯樂睡覺的那側位置,抱着被子狠狠嗅了幾口。
彷佛他的氣息尚未走遠,餘韻中存在他若有若無的味道。
已經快十二點了。
她鬼使神差地打開天角音響,緩慢流轉的歌聲袅袅降落。播放列表裡都是湯樂喜歡的歌,大多都是粵語。
她在香港呆了四年,學會一點簡單的粵語,有時候會模仿一下湯樂,但真要讓她對着别人說粵語立即就怯場了,隻會在私下沒人的時候對湯樂說兩句。
湯樂說她的口音軟軟的,不太着調。雖然這是實話,但還是有些打擊到了她的積極性。
回想從前,她提着行李來到這座陌生城市,街上熙熙攘攘的人說着她聽不懂的粵語,街頭巷角都是小時候漫畫書裡才能看到的繁體字,到處都是陌生面孔,她對這座城市沒有依戀,很長一段時間都毫無歸屬感。
而現在,這種情感似乎發生了一點微妙變化,像是枯樹叉口長出了新的枝丫,開出了盛滿愛意的花。
或許是因為湯樂,因為他在香港,她才對這座城市多了别樣情緒。
許雲溪躺在湯樂平常睡覺的位置,合上眼。靜靜聆聽,歌聲逐漸與她腦海中湯樂的聲音融合在了一起。
湯樂說粵語很好聽,九聲六調拿捏清晰,每次都能把她的名字說的很性感。也是從他口中聽過才知道,原來粵語與普通話的滢滢區别很大,湯樂每次念出時語調,總是帶着顫聲,不知他是故意還是什麼,滢滢兩個字的尾聲總是被他拉長,非常蠱惑,像是用聲音親吻她。
她還發現——
湯樂對她和對别人是兩幅面孔,在外,他深邃的眼神似乎總是漫不經心,隐隐含有兇勁,面對她時,卻是溫柔的,缱绻的。
他會開車帶她繞香港兜風,從中環去澳門氹仔豪賭一場又回來,會帶她去太平山頂看夜景,到深水埗吃路邊攤,出差見不到面的日子裡也會煲幾個小時的電話粥,像無數互相深愛的情侶一樣,做許多甜蜜無聊又沒有營養的事。
這些牽腸挂肚的回憶如同看不見摸不着的絲絲紅線,将她和湯樂緊緊捆綁在了一起。
許雲溪翻了個身,仰躺在枕頭上,瞄了眼床頭櫃上的時間,她以為過了很久,沒想到才僅僅飛去過去十分鐘。她又繼續翻了個身,撲在床上,拿着手機無意識地上下滑動。
她真的好想他。
湯樂不在的夜晚都好長,漫漫長夜像是沒有盡頭。
淩晨時分,這個點數打電話顯然不太合适。
許雲溪把通訊錄關掉,用手機打下[想你的第一天]給湯樂發了過去。
廣州與香港很像,都是高度發展的現代化都市,深夜時分,高聳入雲的大廈幕牆還在透出許多燈光,迷離夜色絲滑地從最頂端的小蠻腰飛下,掠過冰冷的鋼化玻璃,最終栖止在湯樂陰郁的表情。
莊園内的長廊鋪着厚厚的地毯,擔心聲音會成為開戰的導火索,男仆女仆走路的腳步聲都放到了最輕,像飄着似走過。見到湯樂過來,他們的表情更是多姿多彩,眼中閃過的詞語再組合組合能寫一篇作文。
湯樂邁入客廳時,被眼前的混亂景象晃了眼。
常冰香捂着臉坐在地上,黑色長直發擋住了她的臉,緻使他看不到表情。而昨天還在坐輪椅的湯紹鈞醫學奇迹般站了起來,小聲安慰着常冰香。
湯樂多年未見的二叔湯浩波滿臉通紅地站在沙發旁,下垂的手握緊拳頭,從肢體語言判斷,他的臉紅更像是被氣的,隔壁站着的女人輕拍了下他的手背,細細一看,此人的眉宇和常冰香有幾分神似。
沙發上,白曼語氣定神閑地喝着茶,馮偉誠戰戰兢兢地看着這一大家子,隻覺得自己腦袋上的頭發又要白幾根,正憂愁怎麼收場時,救世主來了。
他框一下,幾乎是用飛一樣去到湯樂面前,中途還被自己的動作絆了一跤。
“大少……”馮偉誠無奈歎息,借着門口屏風的掩護,讓湯樂退一步到門外。
湯樂朝裡揚了揚下巴,馮偉誠雙手交錯放在身前,艱難低語:“剛剛夫人回來了,一進來,就招呼阿梅把二夫人給打了,連打了好幾巴掌。”
“二少聽到動靜之後從樓上下來,看此情況與夫人争了幾句,再後來,二叔也來了,還帶着他的新婚夫人。”
“夫人就冷嘲熱諷了他幾句……之後就……”馮偉誠摸了把額頭上的汗水:“事出突然,我不知道夫人會回老宅,要我早知道這事,我肯定想辦法不讓她和二夫人碰面。”
“這不怪你。”湯樂拍了拍馮偉誠的肩膀。
白曼語十幾年沒回廣州,這次一回來就直奔老宅,目标明确,行動清晰,馮偉誠怎能攔得住她。
推開屏風,湯樂信步走進戰場,在場所有人全都立即看向他。
他意味不明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