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挨到放學,才剛打鈴,周舟不知怎麼就已經走到前門口了。顧從州從座位上站起來,慌不擇路地就要去攔住她。又不敢動作太過火,還裝得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鞋剛挨着門框,剛好遇到老王進來,攔住他:“哎,先回去,我通知點事情。”
他頓住腳步,多少話噎在喉頭,眼睜睜看着周舟出了校門。
老王根本沒注意到周舟已經出校了,她走得那麼急,難道是刻意在躲他嗎?
老王關上門,清了清嗓子:“好,終于到了這個激動人心的時刻。”話音未落,早有人歡呼起來了,另外一撥人面面相觑,顯然後者和班級小靈通和關系并不密切。
“好了,好了,”一分鐘後,老王伸出雙手向下壓了壓,“趁着剛下課,還沒人走……”
老王一面說,下面的人又掀起小規模的沸騰聲浪。
兩天後有樂隊要借學校的場地開場小音樂會。說是樂隊,其實就是由幾個高校會唱歌、彈貝斯彈吉他的學生組成。原本隻是自娛自樂的興趣小組,唱着唱着,唱出名堂來了,在本校很受歡迎不說,有時也會被專門請去其他高校、初高中活躍一下氣氛,娛樂學子。
幾天前就聽到時望飛轉過來和周舟說起晚會、晚會的,原來就是這個事情。
老王點了幾個身高腿長有力氣的同學說:“你們幾個幫着高二年級的布置一下場地,搬桌椅闆凳、校外人士簽到什麼的也幫一下,到時候會有老師來叫你們。其他同學還是正常上課好了。”
這年紀的學生都是這樣,隻要不上課,怎麼樣都行,幹活都無所謂。老王話畢,有人歡喜有人埋怨。
老王簡直匪夷所思:“上課還不好,非要去幹活?”
“對!”下面異口同聲。
他無語地擺擺手,又開始苦口婆心:“那你們沒這個機會了,學校體諒高三生,布置場地什麼的都是高一高二來。哎呀……你們這個節骨眼上,怎麼敢閑的?本來學校哦都不同意開這個演唱會……”
這可是發了大慈悲了,學校連晚自習時間都不想浪費,居然專門拿出時間來開演唱會。這在江州并不是稀奇事,學校隔三差五就組織各項活動,但在南城似乎比較罕有,大家都很興奮。
老王兀自喋喋不休地說着,顧從州看着前面空空蕩蕩的桌面,正對上松夢婷轉頭,他用口型問:“周舟呢?”
松夢婷答:“有事,請假了。”
請假了,什麼時候回來也沒說。算算時間,後天,周五,剛好就是八月十五中秋節。
他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老王似乎又講了其他的話,什麼有才藝的歡迎報名,沒才藝的多捧場雲雲,就讓散了。
之後的兩天,周舟沒有來學校,也沒有在夜晚給他打電話。昨夜他抱着電話等到一點鐘,半點動靜也無。
上課倒是不分神,還是跟着老師的步子走。就是高一高二時不時來敲門說人手不夠,他就和班上其他幾位高大的同學下去幫忙。幫忙結束了也不回教室,坐在門衛室外面那棵大榕樹底下,也不知道該看哪裡,就擡頭看天。總是盼着大路上忽然出現熟悉的人影。
周五了,平常這時候該放學了,人潮流進又流出,校園逐漸冷清下來。但今天卻尤為熱鬧,兩輛大車拉了設備進來,他和幾位同學把紅毯鋪上,在嘉賓席上擺了水,幫忙組織學生入座、還臨時充當了一下主持人請樂隊自我介紹。
忙完時音樂會已經開始了,學生的興緻很高,彩色應援棒甩到飛起。
他汗濕了全身,拎起書包到澡堂沖了個澡。澡堂離操場很遠,但仍能聽到他們在唱什麼歌,前幾首是耳熟能詳的小情歌,後幾首調子很陌生,聽起來是樂隊自己寫的。
水嘩嘩地放着,霧氣氤氲,音樂傳進來,像是把聲音關到盒子裡似的,很悶,很空曠,歡呼的聲音也一陣一陣地起來,因為隔着一段距離,并不覺得快樂,反而有些落寞,落寞的歡呼。
周舟還是沒有來。
剛才還覺得熱,沖了個澡後驟然涼下來,晚風吹着,越發冷得刺骨。他遠遠地看着現場,燈光變幻莫測,偶爾一支射過來,晃得眼睛出現幻影,每一聲鼓點都敲在耳膜上,一突一突的。
他攏了攏衣服,拎上書包往教室的方向走去。上了樓梯後,明顯感覺樂聲被遠遠抛在後面。在澡堂裡覺得音樂聲被關在盒子裡,現在反而覺得更像蒙上了一層薄膜,聲音壓着出不來似的。
整棟教學樓都熄了燈,但操場的燈打過來也足夠視物了。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8點整。
他把周舟的凳子拖了下來,和自己的拼在一起,拼成個簡易小床,隻夠放上半身,一雙修長的腿交疊着伸出去。不知怎麼的,無端感覺又累又困,但總沒有睡意,心情像被什麼東西給吊着似的。
他仰了仰頭,剛好能看到窗子外面那個圓圓的月亮。中秋節向來是要下雨的,今天卻是例外,月亮又明又亮,一點暈開的迹象都沒有。桌上還有學校發的月餅,口味随機,他發到的是紅豆沙。
操場上又換了音樂,輕柔的情歌,潮水一樣流來流去,他躺着,有點暈眩,像暈船似的。
白色的天花闆在黑暗與遠處的燈光交織中變成深藍色,他盯着看了不知多久。忽然傳來開門聲,有同學進來了。教室裡黑黢黢一片,他又躺着,忽然站起來怕是會給人吓死,于是輕輕地拖了拖凳子,示意有人。
那人聽到聲響,頓了頓。慢慢走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