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别遲到。”他轉身,邁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了。
夕陽漸漸無影,路燈堪堪亮起。李忱然穿着藍白色球鞋,被黃燈光一照,顯得舊影幢幢。褲腳略有上縮。他穿的運動校服是兩人這學期進校時才發到手的,他一定是長高了些,褲子已經短了一點。她看了看自己的校服褲腳,原本褲子垂到鞋面,現在也隻碰到一點。她也長高了一點。
因着這一點點的莫名相似,心中砰動一霎。
“李忱然。”離筱喊了一句,聲音不亮,但清楚。
他聽到了,轉身。
“還有誰?”
他目光清澈,卻有一滴遲疑。“學委。”聲音略響,是怕她聽不清嗎?
她在停頓了兩秒後才回答好。
背影随着傍晚後的光隐去。她轉臉到路面,看着不遠處慢吞吞駛來的公交車。
緊了緊手裡的書包帶。
瞎想什麼呢,觀衆就乖乖呆在觀衆席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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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離筱雖然提前一點出門,但她忽略了工作日的早高峰。
公交車上擠擠挨挨,她到江蕾家那邊的咖啡店需要半個小時通勤,這會兒已經過了三十分鐘。公交車還在十字路口等紅燈。
等到了上島咖啡店,李忱然和餘問夏已經在了。位置就是上次坐過的那張戶外桌子。
她有些不好意思,先和餘問夏打了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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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喝什麼?”李忱然欠了欠身,主動問離筱。
昨晚睡得遲,她把近日的數學試卷大題都看了一遍,五三和黃岡的大題也看了,生怕今天跟不上李老師的講課節奏。
“哪個提神?”她揉了揉眼。
“美式?”餘問夏說。
“行吧。”離筱不懂咖啡,上次過來點的是一杯牛奶。
“你喝過美式嗎?”李忱然問。
離筱搖搖頭,說隻喝過速溶的。
“那就拿鐵吧。加了牛奶的咖啡。”離筱聽到有牛奶,點了頭。他起來去點單台。
“林豐怎麼沒來?”離筱問餘問夏。
“他有異性沒人性。說去給小女朋友輔導了。”餘問夏拿出試卷。今天天氣很好,有陽光。太陽傘正好遮了整張桌子。散射的陽光透過來,又暖和又亮堂。
離筱也跟着拿出筆和草稿紙。
“你知道他小女朋友是誰嗎?”離筱問。
“不知道。你知道?”
兩人正說着,李忱然回來了。手裡端了兩杯咖啡。餘問夏接過其中一杯,抿了口說苦。
“沒加糖嗎?”
“這個要自己加。”李忱然看了眼餐廳門,“裡面有個自助台,自己加糖加奶球都可以。”
餘問夏聽說,起身去加糖了。
離筱見自己的沒有,又不好意思問,想是還沒做出來。拿出錢包,問多少錢。
“不用了。”李忱然說完,打開書包,拿出一張紙,遞過來。
“這是我。”離筱一眼就認出來了。是一幅畫,裡面是一個女孩的側臉。鼻子明顯是她,鼻尖小小的,是她五官中最滿意的一點。也是江蕾最喜歡畫的一個部位。這畫是江蕾的随手塗鴉。
“林豐的書包裡發現的。”林豐是他的同桌。
“噢。”離筱可以想到,就是江蕾放的。可能放錯了書包吧。江蕾畫了好幾幅離筱的畫像,側面正臉都有。“多謝。”她把畫放進自己的書包。
對面的李忱然微張嘴,小吸了口氣,似乎還想說什麼。餘問夏回來了,手裡多了杯咖啡,是離筱的。
離筱覺得浪費太多時間了。
今天李忱然一改往日的藍色系,穿了淺灰高領毛衣,外面套了件薄款的黑色衛衣。
很好,沒有藍色,那離筱的目光就不會被吸引過去。
她按捺住心情,默念自己是來學習的。
數學。
李忱然開始拿起筆。
數學是。
李忱然的手指修長。
數學是基礎。
李忱然的聲音好聽。
目光不由自主順着好聽的聲音和好看的手指,看向面前的人。
打住。一旁還有位餘護法。
如果離筱此刻流露出什麼情愫,被餘問夏捕捉到,那接下來被針對的就是她了。
“我聽不懂。”離筱想跑了。這樣呆着浪費時間,也會把心思表露出來。她後悔為什麼要答應。昨天傍晚,她應該直接拒絕。但是她的潛意識拒絕不了,就那麼迅速地答應了。
“你講的太快了。”餘問夏推了李忱然一把。搶過卷子,面朝離筱說,“他老是這樣。仗着自己懂,步驟省了許多。我給你講。”她埋下頭。離筱也跟着把目光收回,強迫自己專注到餘問夏的聲音裡。
其實她知道,李忱然沒有省略步驟。他在她考卷上寫的步驟,可是詳細到初中的公式了。是她自己心不在焉的,東想西想。
餘問夏講了半個鐘頭,兩人都有點累。離筱感謝她,說要請她吃點東西。
“不啦。我早上吃得好飽。”餘問夏嚷着要減肥。當然,瘦的人都這樣。
離筱笑了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差點吐出來。非常苦,即使加了牛奶。
表情一定很扭曲。她想起剛剛餘問夏說咖啡苦,隻皺了眉,一副旁人看了就想憐香惜玉的樣子。她說苦,是李逵被人打了一拳在肚子,皺巴巴的臉孔像個醜橘。
擡眼望去,對面的李忱然手撐着下巴,捂着嘴,眉眼彎了一下,一副欲笑不笑的樣子。
她有些窘迫,眼神滑來滑去,落到各處的陽光斑點上。比如桌子的一角,椅子的靠背,隔壁陌生人的肩膀。視線重新回到面前,李忱然沒有笑了,隻托着下巴,另一隻手放在下巴下面,也有光斑落在上面。
那隻手示意:餐廳裡有糖。
她端起咖啡,順着他指的方向,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