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古舊的縣衙,朱門大開。
院子裡老樹壓天蓋地,維護秩序的衙役們,來回穿梭,汗流浃背。
空氣中,便有了幾分焦灼。
正廳之内,高堂朗朗,瑞獸張牙舞爪。
盛從周威嚴端坐,紅木案桌上,擺放着厚厚一沓案卷,墨寶閃閃發亮。
旁邊一位捕頭手持鐵鍊,神情緊張,另一名頭戴束發冠的文書,也局促不安。
正廳外的圍觀人群,卻伸長脖子,踮起腳尖,臉上洋溢着看好戲的興奮勁兒,比院子裡的麻雀還鬧騰。
畢竟,見慣了縣令開堂審嫌犯,還沒見過錦衣衛,開堂審縣令。
狄青将馬車停在縣衙大門外,棠梨扶着木鸠杖,艱難下地。
雖然由沈婆婆扶着,她勉強也能走路,可每一步都疼痛難忍,不一會,她就感覺到下半身,有血迹洇濕的觸感。
盛從周給的藥,自然是極好的,可是那麼重的外傷,剛剛結疤就走動,自然又裂開了。
“也不知我家大人怎麼想的,什麼訴狀,還需要姑娘親自跑一趟?讓沈婆婆代勞不就好了!”
狄青的想法也沒錯,他自然知道今天公開審理,是為了廣納民怨,讓李縣令的罪狀書,更周備完整一點。
如此,他們家大人,未經聖上授意,就私審朝廷命官,也算情有可原。
可棠梨既然寫了訴狀,來與不來,也無分别吧!他昨日就向大人道出了想法,他們大人卻說,“魏姑娘,務必到場!”
“我想盛大人這麼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
棠梨疼得薄唇蒼白,額上冷汗涔涔,臉色也慘淡似雪,頗有梨花帶雨,難掩玉色的美感。
狄青在旁看着,也覺于心不忍。
正在躊躇,忽見瘋姑裙角飛揚,踉跄奔來,滿臉是急切的神色。
狄青伸出劍炳,正要阻擋。
瘋姑卻停在棠梨面前,一時安靜下來。
隻是,一眼不錯的,盯着棠梨的眼角看。
棠梨眼尾下,有一星點疤痕,淡淡一點紅,猶如淚痣。
她也是今早要來縣衙,細細照鏡梳妝時,才看到那極淺極淡的星點傷痕,好奇原身的記憶裡,似乎并無這道疤痕的來曆。
隻是,原身不喜這個傷疤,常用水粉遮掩。
棠梨無所謂,一點小傷而已。
見瘋姑伸出手指,輕輕觸摸傷口,棠梨心裡一時升起,一種怪異的感覺,似乎這個動作,過去也發生過一般。
“還疼嗎?”
瘋姑眼光灼灼的看着棠梨,仿佛她曾經目睹過,她因傷口而疼的樣子。
棠梨搖了搖頭。
為什麼原身記憶裡,沒有瘋姑,也沒有這道傷口?
她困惑得看着瘋姑,還是狄青在一旁提醒道,“魏姑娘,不能再耽擱了,大人該等急了。”
棠梨才木然地往前走,堪堪一步路,她疼得龇牙咧嘴。
瘋姑忽然停在她面前,半躬着背,示意棠梨趴在她背上。
棠梨遲疑了一下,還是乖順的伏在她背上,任由她身手麻利地背着自己。
這一幕,讓棠梨生出恍惚感。
進入正廳後,狄青早已備好了軟椅。
棠梨眉頭微皺,僵硬地坐在軟椅上,身下每寸肌膚都在灼痛着,卻隻能緊咬着唇,一聲不吭地忍着。
見瘋姑背着她進來,盛從周表情微滞。
片刻之後,他接過狄青遞上來的狀子,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勢道,“案犯李明堂,魏棠梨狀告你,濫用刑罰,逼供認罪,屈打成招,這樁樁件件,你可認罪?”
李明堂血迹染滿羅衫,因着痛苦,扭曲着身體,屈膝跪伏向前,嘶啞聲音絞盡全部力氣,卻依然低弱如蚊蚋。
“大人,卑職認罪,卑職再也不敢了!”
他額頭磕在石闆上,試圖以求饒,換取一線生機。
一旁的李民洲,氣息奄奄,趴伏在地上,已經無力讨饒。
盛從周掃視了一眼堂下,語氣威嚴道,“今日,本官公開審理,就是為了平陰縣的百姓主持公道,你們能有冤申冤,有苦訴苦,不必畏懼!”
魏棠梨開了一個頭,人群裡便走出一個男人,控訴縣令草菅人命,自己弟弟死在監獄裡,家人收斂屍體,發現滿身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