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鎮撫面上青筋暴跳,眉宇間皆是不甘與憤怒,雙眸噴火般盯着盛從周,眼裡燃着怨毒的火焰。
“盛大人,本官欣賞你青年才俊,才多給你幾分顔色,你既然如此不識好歹,那便不要怪本官不客氣!”
他右手一揮,身後士兵紛紛列隊。
然後,刀光铮铮,一道冷風從棠梨額前掃過,她還未做出反應,瘋姑已經擋在了前面。
這傻姑娘空手夾住刀刃,刃芒劃破掌心,汩汩鮮血,溢滿刀身。
那紀鎮撫打算抽出刀子,卻被瘋姑抓住刀尖,死死不放。
狄青眼疾手快,片刻之間,雁翎刀架在了那紀鎮撫脖頸上,門外刷刷一片刀光劍影,埋伏在周圍的錦衣衛,也迅速控制住了東關衛所的士兵。
速度之快,似乎有人,早已預料到這變故,做足了準備。
“盛從周,你好大的膽子,私刑朝廷命官,扣押武将,你是要謀逆嗎?”
盛從周轉動着手中的扳指,眼神微挑,勾起一絲笑,全身散發出一股,不将對方放在眼裡,睥睨捭阖的傲然。
“先把紀鎮撫關上幾天,本官得空了再審!”
“盛從周,你憑什麼關押本官?空口白牙,就想污蔑衛所将士縱火,這是寒天下将士之心!且本官堂堂從六品官身,豈容你随意折辱?”
“紀鎮撫,本官扣押你,憑你和這平陰縣令勾結,豢養私妓,敗壞軍紀,也罔顧聖上三令五申,要求官員保持清本之心!憑你在本官面前行兇,破壞錦衣衛判案,無法無天!并不為縱火之事,鎮撫何故心虛至此?”
棠梨眼見這紀鎮撫,被帶走之前,還回頭瞪了自己一眼。
眸中淬毒,一眼便能感受到,他心中滔天的怒火。
棠梨百思不得其解,見瘋姑掌心還在滲血,忙拿帕子給包紮起來。
盛從周的目光,越過人群,鎖在棠梨身上,那雙閱人無數的雙眸,此刻悄然翻滾着萬千情緒。
棠梨下意識擡頭,與其目光交彙,兩人心裡都詫異,為何這個普通的農戶女,會讓東關衛所的鎮撫,不惜铤而走險,也要殺人滅口。
當然,方才那紀鎮撫的舉動,已經不是要滅了魏棠梨,而是要直接滅了錦衣衛。
這番無法無天的操作,可見這群人在其轄區内,是怎樣一手遮天,無視皇權。
縣衙大廳外,方才還圍滿了人群,但普通老百姓,一見官兵長刀短劍相對,立刻吓得作鳥獸狀散盡。
此刻,堂外唯有錦衣衛在抓人,堂内的縣令和縣丞,已經吓得噤若寒蟬,被幾名錦衣衛,拎着衣襟帶進大牢。
棠梨猶豫片刻,還是試圖費力,走到盛從周面前。
那清麗脫俗的容顔,帶着幾許蒼白與疲倦,褶皺的裙擺下,底褲也浸滿鮮血,但眉頭微蹙間的倔強,依然顯得攝人心魄。
棠梨走了兩步,便覺吃力,瘋姑正待要背她,棠梨卻停下來,注視着盛從周,用沙啞卻堅定的聲音道,“盛大人,多謝今日庇護之恩,隻是,棠梨有個疑問,盛大人,是如何發現縱火犯,來自東關衛所?”
若是尋常女子,盛從周自然懶怠回答,可棠梨的見識和能力,多次讓他驚豔。
他便略做解釋道,“本官起初也不确定,這縱火犯就是來自衛所,隻是,前日你向本官解釋,不同區域之人,因受不同水土滋養,面相上也多有差異,本官細觀那畫像之人,倒像是來自盛京城,且那殘缺的腰牌,也顯示這兩人的主子,必是地位尊崇。”
“平陰縣雖是大縣,可商貿并不流通,此地百姓,多習慣自給自足,或互通有無,商賈也多為本地人,外地人來此經商遊玩居住的,并不常見。如此,能讓本官查不出痕迹,又是從京中而來的人,便隻有出自軍中了。”
“可單憑此舉,也無法斷定,此人就是出自東關衛所呀?”
棠梨相信盛從周不是魯莽之人,貿然派人去衛所送畫像,自然做足了調查。
“本官前兩日宿在醉花樓,從那花魁柳月绮處,看到了東關衛所的戎服,證明平陰縣官府和東關衛所,确實有腌臜往來。本官不确定,縱火之事也是出自衛所,是紀鎮撫親自跑這一趟,坐實了本官的猜測。”
“哦...”
棠梨掃視着盛從周,眸光神色複雜,雖說古代男人狎妓是尋常,可這盛千戶,确實也太過磊落了......
盛從周隻覺魏棠梨神色有異,可因着他無卧柳眠花的喜好,辦案習慣了風吹露宿,走哪歇哪,那兩日剛好在妓坊查案,便剛好宿在那裡,所以并不覺自己言語孟浪,也自然不解棠梨眉眼之中,何來不屑的打量神色。
因而,也語氣不善道,“魏姑娘,有何指教?”
指教這個詞,聽着就是折煞棠梨的。
她忙躬身道,“民女不敢,民女隻覺大人,以小窺大,明察秋毫,實乃平陰縣百姓之幸!”
她低着頭,一頓恭維,卻不見盛從周回應,擡頭見其眸色更黯,臉色也陰沉許多,不由心驚,難道自己哪句話說錯了,得罪了這位權臣?
“大人”,棠梨小心斟酌語氣,“既然破獲了案子,大人為何悶悶不樂?”
“破獲?”
盛從周上下打量了一眼棠梨,感慨當真無知者無畏。
“左軍都司府,統領十二衛所,共六十八個千戶所,約莫八萬多将士,這東關衛所不過是距離此處最近而已。若左軍都司府,快馬加鞭調動人馬,到此處也不過一夜而已!就算左軍都司府不插手,東關衛所也有五千多将士,方才那紀鎮撫,一個小小六品從官,都動了殺錦衣衛滅口的心思,可見此方官員之間,早已相互勾連,一手遮天,我們能不能活着出去都說不定,談什麼破獲了案子?”
盛從周語氣不善,瘋姑不明就裡,擋在棠梨面前,發出嗷嗷護犢子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