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這不可能!”柳慕雪也顧不上自己源源不斷失去的内力,她一把揪住邵清穎的衣襟,“柳晴雲剛生下你就死了,她把易乾坤内力傳給一個剛降生的嬰兒不成?她那是要你死!”
“哦,那不知道,反正她從那往後也沒有機會将内力傳給我,我也沒死。”邵清穎收回扣在她身上的手,但柳慕雪還死揪着她的衣裳不放。邵清穎皺皺眉,一把揮開了她的手。
柳慕雪被她推出去老遠,“即便你沒有死在那股磅礴的内力之下,但沒有易乾坤的功法,你怎麼能找到合适的修習之法?”
邵清穎淡淡道:“那可能是我天賦異禀,無師自通。”
柳慕雪氣懵了,邵清穎冷笑了一聲,說道:“像你這種庸才,是理解不了天才的。你說對嗎,皇後娘娘?”
邵清穎倒退了兩步,防止柳慕雪再次發了瘋在背後攻擊她。她嘩地推開了殿門,一步踏過門檻,映入眼簾的便是裡三層外三層将念雲殿包圍了的禁軍。
“擒拿刺客,保護皇後娘娘!”禁軍頭領暴喝一聲,率領着人手烏泱泱地沖進了院子。
邵清穎歎了一聲,“這事搞的……”
她迎着對面沖來的一片禁軍,向上躍起身形,踩着禁軍的肩膀飛到半空,借力踏上了念雲殿的房頂,而後在空中掠過,一路向着冰沁殿去。
她答應了柳朝陽,要減輕吳世平待她疑慮,所以今夜就是該與柳朝陽“撕破臉”的時候了。
隻有撕破臉了,才能最大限度的抛開柳朝陽與她和風雲谷的關系。她要像當年的柳晴雲一樣,為柳朝陽洗白身份。
邵清穎降落在了冰沁殿院裡,直接開門進去,大喊一聲:“柳朝陽!”
柳朝陽在睡夢中驚醒,掀開床簾一臉莫名其妙地看向她,“清穎,大半夜的你發什麼瘋?”
邵清穎急走幾步到她床邊,直接将人拽下來了,“趕緊,穿件外袍,跟我出去。”
柳朝陽茫然,“你要幹嘛?”
邵清穎指了指自己深色暗沉的外袍,比夜行衣差了很多,“刺殺啊,看不出來嗎?”
柳朝陽無措地被拉着披好了衣服,然後被扯出了殿門,眼睛還沒完全睜開,就被殿外點了一大片的火把晃了一通。
“配合點,姐姐。”邵清穎站在她背後,拿她當擋箭牌面對一衆禁軍,蓦地擡手覆在柳朝陽的喉嚨上,另一手唰地扯出了腰間的軟劍。
邵清穎與禁軍對峙着,中間隔着一個柳朝陽,禁軍束手束腳有所顧忌,直到等來了吳世平。
吳世平深夜被驚動,急匆匆地趕來了冰沁殿。禁軍向兩側分開,給他讓出來道路,吳世平一眼瞧見邵清穎和柳朝陽的姿态。
“唉……”吳世平深深歎了口氣,“怎麼回事?”
“陛下,你的皇後召來宮中守衛的禁軍,一定要置我于死地,我總得拿些籌碼來拖延時間保命吧。”邵清穎道。
“所以你選中了你的姐姐?”吳世平挑眉。
“是啊,因為她早已經出賣了我,陛下心知肚明不是嗎?卻還肯陪着我演戲,這段時間真是多謝了。”邵清穎陰陽怪氣道:“早在從雲嫔娘娘這兒逼問出我的身份時,陛下就不該允我進宮,或是該直接殺了我了事的。”
吳世平皺眉,凝目看着她,再開口時便已經換了稱呼,“邵姑娘,挾持妃嫔可是大罪。”
“我如今擔上的罪名還小嗎?”邵清穎将軟劍的刃抵上柳朝陽的脖頸,在她的頸上割出了一道淺淺的血痕,“陛下,殺手潛入宮中刺殺了妃嫔,于皇家有損顔面吧,所以你可否行個方便,給我讓開一條道路,也免去我對自家人痛下殺手。”
“你真的下得去手嗎?”吳世平說道。
邵清穎笑笑,劍刃更深的割在了柳朝陽頸上,刺目的血流下了一道,滲入了她的衣領裡。
與此同時,禁軍調來了弓箭,隻等吳世平一聲令下便要萬箭齊發。
邵清穎留意到,隻問:“陛下真打算讓雲嫔和我一起被射成刺猬嗎?”
吳世平頓了頓,擺手制止了蓄勢待發的禁軍。身後衆人明明是沉默的,但他知道這些人臉上都是些什麼表情,一定就和當年他對風雲谷的挑釁置之不理、屢次放過時一樣,覺得他不可理喻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邵清穎将他的舉動看在眼裡,正想提要求叫他撤退包圍的禁軍,卻見他們再度分散開來,迎一個人走到吳世平身側。
吳憫……邵清穎稍稍緊了緊眉頭,這個時候,她還真不想看見他。
吳憫不知是從哪兒得到的消息,趕來的倒也不晚。他難以置信地看着完全變了氣場與姿态的邵清穎,喃喃喚了一聲,“柳姑娘……”
“我可不是柳姑娘,殿下……”邵清穎笑了起來,“我們很早便見過面了,你還記得嗎,東平郡的樹林裡,你被搶劫銀礦時。”
吳憫怔了好半晌,堪堪将那時忽然出現的白衣蒙面女子與眼前之人重疊了身影。
“是你……?”
“是我。”邵清穎說道:“殿下算不算欠我一個救命之恩?不如替我勸勸你的父皇,讓他撤了禁軍,敞開宮門,放我出宮可好?”
這時,柳朝陽極其小聲地說了一句,“清穎,不可能的,想要出宮阻礙重重,即便出去了也會追兵無數,你逃不掉的。”
“我知道。”邵清穎淡淡道,随即便感覺到柳朝陽渾身一僵。顯然,她話說到此處,柳朝陽大約已經猜到她今夜特意來一出劫持刺殺用意何在了。
“清穎,你……”
“别說話,忍忍。”邵清穎咬了咬牙道。
那邊,吳憫上前了兩步,身形已經越過了吳世平。他的眼睛看上去有些紅,似乎很難接受這段時日一直悉心溫柔照顧他和他弟弟的世家醫女變成了如今模樣。
或者說,是暴露了原本的模樣。
吳憫:“柳姑娘,是有人逼迫你吧?你别怕,說出來,或許我能幫你解決。”
“……”邵清穎愣了一下,忽然覺得這話好耳熟啊。
她想了想,恍然意識到當年吳世平似乎也對柳晴雲說過類似的話。
邵清穎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雖然有些不合時宜。她笑望着吳憫,眼睛彎起來,就和素日一樣,溫和的要命。
她輕聲說:“殿下,你怎麼和你父皇一樣傻啊……”
哪來那麼多難言之隐和苦衷啊,她本就不是什麼好人,她隻是終于摘下了世家貴女的虛僞面具,抛卻了那副容易給人帶來好感的溫柔。
她隻是做回了自己,做回了風雲谷中最出色的殺手。
隻是如此。
邵清穎微微閉了閉眼,挾着柳朝陽一起躍上了冰沁殿的房頂。瞬間,禁軍們手中持着的弓箭齊齊瞄準了她,而這一舉動被吳世平再度制止。
邵清穎沒想逃,這深宮内院的,她往哪裡逃?難不成真指望着吳世平親自下令,給她開了宮門放她離開不成?
一旦暴露身份就會被困死在内宮,這一點早在她進宮之前便有心理準備了。
事到如今,她隻是想讓自己的死亡變得有價值些,至少幫襯柳朝陽一把,做給外人看,撇清柳朝陽與她的關系。
所以,當某種尖銳之物飛速朝她射過來時,她一點都沒有躲,任由那支短小的吹箭紮在了她的頸側。
邵清穎很快便察覺到吹箭上淬了麻痹人體的藥物,那股藥力滲透到她的血液中,她的半邊身子開始發麻了。
其實這種程度的藥效她想抵抗也不是不行,不過現在沒有那個必要了。
邵清穎推了柳朝陽一把,将她推倒在房瓦上坐下,自己卻向後仰倒過去,從冰沁殿的房頂上墜落。
落地之前的那幾秒,邵清穎睜着眼睛望向天空的月亮,殘缺的,不圓滿的,卻依然照着淨透的光芒。
她想起柳慕雪身上大約是未曾被邵風敬和柳絮發覺的秘密,柳家兄妹三個裡竟然有兩個都成為了間諜。她感受到自己體内一股強大的内力在流轉,她覺得自己還有太多的事情沒有解密,她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她記起尚在宮中的搭檔初陽,也不知道他過些時日能不能安穩逃出宮去,順便将她的死訊傳給風雲谷。
她竟還想起吳涵身上的毒雖然已解得差不多,但身子還未調養妥當,也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找見肯悉心幫他調理的大夫了。她答應吳憫的事情算是完不成了……
思緒驟然紛亂,她已經預感到自己要跌落在冷冰冰的地上,但她卻落在了一個沒那麼堅硬的懷抱裡。
邵清穎擡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對方的眼睛還是紅的,也不知道是被诓騙了許久感到氣惱,還是有種信任錯付了的難過。
她笑了笑,在吳憫複雜的目光注視下合上了眼。
幸好吳憫遇見的是她而非柳晴雲,把人賣了還要人家幫着數錢這種事,邵清穎做起來沒那麼理直氣壯。
幸好,吳憫看清她的真面目,可比吳世平看清柳晴雲要早的多。
邵清穎迷迷糊糊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