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地之中食物并不如京城裡豐富,邵清穎被默語帶到了廚房,說是廚房,也不過就是搭起來了火堆,火上架了口鍋,做大鍋飯用的。
她挑剔地在有限的食物之中翻找,最後抓了把紅棗,又抓了把米,熬了碗濃稠的紅棗粥。
粥盛在碗裡,又被裝進了保溫盒中,邵清穎提着回到了吳憫的營帳。
沒人攔她,一直守在外邊的思哲下了吩咐。她自如地掀開營帳的簾子,無聲無息地走了進去。
軍中沒人認識邵清穎,更不知道她的身份是風雲谷的少主。但此人将他們傷重的大殿下從戰場上帶下來,親自診治塗藥,細緻專業,将士們便都當她是醫者,沒人對她抱持嚴重戒心。
何況,還有殿下身邊親近的随侍傳話,叫他們對這位“柳姑娘”一定要客氣些。想來,她與殿下大約關系匪淺,該是老友才是。
邵清穎将保溫食盒放到桌上,坐在了吳憫床畔,将他的手腕從被子裡翻出來,又搭了一遍脈。
脈相平穩多了,但失血嚴重,還需好好休養。
邵清穎搭着他的手腕,微微歎了口氣。她得盡快送吳憫回京才是,邊境戰亂難平,他現在的狀況不适合再操心勞碌,更不适合親上戰場。
吳憫的帳前急匆匆趕來一人,與門口守着的思哲說了什麼,思哲便掀簾向裡望過來,輕聲喚道:“柳姑娘,方便出來一下嗎?”
邵清穎應了一聲,松開吳憫,起身向門邊走去。
外面站了幾個剛從戰場上撤下來,盔甲上沾滿了血紅的将士。邵清穎瞧着他們的精神狀态還不錯,那血恐怕是别人的。隻不知是敵人的,還是自己人的。
思哲拱手行禮道:“柳姑娘,剛撤退的将士中有很多受了傷,軍醫忙不過來,藥品也緊缺,能不能勞煩柳姑娘去看一看?”
“藥品緊缺?”邵清穎一邊與引路人走,一邊問道:“邊境開戰這些日子,藥材消耗如此大嗎?”
思哲道:“對方軍中總摻雜着能夠使用各種秘法毒術之人,使用易乾坤的人輕易化去我軍将士的内力,鳳陵人又将難解毒藥抹在刀劍和箭矢上……已經有很多人因為沒有足夠的内力逼毒而亡。”
邵清穎确實聽聞過鳳陵秘法中也包含許多詭異毒術,但那些相較于至高秘法易乾坤而言,并不能夠登上台面。
她覺得,或許有易乾坤内力在,可以解紫雲将士身中之毒。
邵清穎趕到傷員聚集之地,兩座營帳中,一座躺滿了受傷之人,令一座則全是中毒之人。
受了傷的軍醫還可以醫治,但中了毒的,這些時日他們想盡辦法,卻也難解傷員體内莫測的毒素。
中毒之人已經被放棄了。
邵清穎看了眼傷員的情勢,轉頭對思哲道:“你說藥材緊缺,可聯系京中補給了嗎?”
“已經傳信回京,但藥材押運過來還需要時間。”
“那你去尋初陽,此地離風雲谷近,讓他回谷中藥材庫裡清查,看看火燒過後還能不能翻出可用之物了。”
思哲點頭,“我即刻去尋。”
他走了,邵清穎轉頭進了中毒之人的營帳,裡面有五十來個人,一個個面色青紫,有的中毒時日已久,就要斃命。
邵清穎就近俯身查看了一人的情況,毒素已快逼近心脈,再不救治,很快便會送命。
她蹲在地上看了看營帳内躺了一地的兵将,輕輕歎息一聲。
她一直都是一個半吊子醫者,醫術比不得柳佑,所見病曆也多不過柳朝陽。但時至今日,她總算發現自己強過于他們的地方了。
當思哲找過初陽,傳達了邵清穎的指示後再次回到傷員營帳這邊,便見到邵清穎盤膝坐在地上,一手抵着一個中毒之人的後心,似乎正在将内力逼入傷員體内。
“柳姑娘這是在……”思哲行至她身側不解地看着,“是想傳給他們内力,讓他們有逼毒的力量嗎?”
“等他們積蓄了足夠逼毒的力量,隻怕我的内力就耗盡了。”邵清穎淡淡道,“我是要将他們體内的毒素通過易乾坤轉移到我身上。”
思哲:“啊……啊?!”
他吓了一跳,幾乎想撲上前直接阻止,“柳姑娘,不可!鳳陵毒素沒有尋到破解之法,你将毒素轉移于你一人之身,豈不是要……”
他頓了一下,将一句詛咒的話咽了回去,隻說:“殿下若是知道了,他會擔心的。”
“你家殿下看見軍中不停死人,也是會擔心的。”邵清穎瞥他一眼,就瞧見思哲一臉死相,和中毒之人的臉色差不多。
“……”邵清穎暗歎一聲,“你不去他面前多嘴,他就不會知道。”
思哲緩過神來,“柳姑娘的意思是,你不會因為中毒而死嗎?”
“我百毒不侵,風雲谷養出來的,想必也能抵擋鳳陵的毒術。”邵清穎不緊不慢道,“我心中有數,别大驚小怪的,也别去和吳憫說。”
思哲咬着牙答應了。他幫不上忙,就站在旁邊幹着急,邵清穎若有什麼吩咐他便照做,但他也沒有被支使過幾次。
思哲眼見着邵清穎兩兩一組救治過去,直至将整座營帳之中的人全都救遍,然後拍拍衣裳站起身。
軍醫在外邊站了好久了,聽說有人能治療中毒之人,他們全都守在外邊眼巴巴的等着,時不時撥開簾子偷瞄兩眼。
待邵清穎告一段落,走出營帳時,軍醫們一窩蜂似的紮了進去,抓起傷員的手腕搭了把脈,而後頻頻驚呼:“這是神迹!”
思哲跟着邵清穎一起出帳,聽見裡邊的動靜便知道情況如何。他松了一口氣,滿面笑容地望向邵清穎,卻在見到她異常難看的臉色後,倏地将笑意斂去了。
“柳姑娘,這毒素對你果然還是有影響的!”思哲慌了神,他事後該怎麼與他家殿下交待?
“這不是廢話嗎,肯定有影響啊。”邵清穎無奈地瞥他一眼,“我死不了,别一驚一乍的。”
思哲癟着嘴一臉要哭的模樣,突然深深彎腰給她鞠了個到地的躬。
邵清穎往後退了一步,這小子又來這套。
思哲感動到極緻似的,眼淚汪汪道:“柳姑娘真不愧是醫者出身,若無姑娘,我軍不知要有多少人折在鳳陵的毒術上。”
醫者……
邵清穎微微一怔,她這個冒牌貨,有朝一日竟也能被認可為真正的醫者嗎?
她捂了捂心口,拿内力壓制已被轉移入體的毒素。思哲瞧見,擔心地問她有無大礙。
“你去給我準備點東西。”邵清穎吩咐道,先回了吳憫的營帳。
沒過多時,思哲将她要的東西送來,匕首,火盆,清水,還有一大堆的藥材。
邵清穎坐在桌邊,拿刀過了火,消消毒後割破了自己的手腕,放了血來滴入水中。
血入清水中發黑,透着異常刺鼻的血腥味,邵清穎擰眉,嫌棄得緊。
思哲在一旁看着,她的手腕處還在冒血,泛黑的血液滴滴嗒嗒落下,蹭了她一身。
“柳姑娘,不包紮一下嗎?”
“先不,毒血,放一放沒壞處。”
思哲“哦”了一聲,“柳姑娘,你是想要……嘗試配出解毒藥方嗎?”
“嗯,試試。”邵清穎點點頭,反正她是半吊子,配不出來便配不出來,取樣之後交由柳佑研究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