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雲肖是真的很喜歡楊玉凝,他就喜歡對方那種不把他放在眼裡的高傲。
三年前,他最想要的人是楊玉凝,三年後,撤離之時他最想帶走的人還是楊玉凝。
如果能帶她離開,那麼依她所願放過分會衆人,好像也沒什麼。現在楊玉凝答應了他,他一時便也沒什麼遺憾了。
“做好準備吧,我們撤離的日子不會太遠了。”葉雲肖說完,便起身出去了,開門時祭歌那張滿是擔憂的臉孔撞進了他眼中。
“照顧好她。”囑咐過這一句後,他消失在了四層的走廊上。
祭歌進門,見她已經醒了,便沖過去緊張兮兮地問道:“他有沒有把你怎麼樣?他有欺負你嗎?”
“沒有啦,你這麼害怕做什麼?”楊玉凝慢慢坐起來,拿過床頭的杯子喝了兩口水。
“我害怕什麼?當然是怕他殺了你啊!”祭歌心有餘悸,“你真不擔心他狗急跳牆嗎?”
“别背後議論領導,什麼狗急跳牆,罵得真難聽。”楊玉凝笑了一聲,“他不會的。”
“你就仗着他喜歡你是吧?”祭歌無奈,“他有沒有和你談條件?他有要求你接下來做什麼嗎?”
楊玉凝點點頭,“他同意解散分會,放走無心追随他去西大陸的人,條件是要我和他回去。”
“啊……葉會長還真就隻有這點追求啊……”祭歌感慨,“長得漂亮是了不起哈,他為了你做出的讓步還真大。”
楊玉凝淡淡瞥了她一眼,輕聲糾正道:“你搞清楚啊,他可不是個會為了美人放棄江山的人,雖然我的确是美人。他做出的決定都是權衡過利弊的,他想保全總部的實力,想妥善解決分會的後患,如果最終的選擇于他不利,他才不會同意呢。”
“嗯,也是。”祭歌認同,葉雲肖也确實不像是這樣的人。祭歌挑眉,又後知後覺意識到了什麼。
“哎,等等啊,你剛才說什麼?你說雖然你的确是個美人?”
祭歌笑了,“這麼自誇合适嗎?不過算了,都有心情開玩笑了,看來身體狀況确實是好了一點。”
“是好點了。那個,幫忙把我姐姐叫來呗。”楊玉凝拜托道。
“好。”祭歌去夏晴舞的辦公室找人,見她屋裡的大燈還亮着呢,想必協會裡還有一堆糟心事沒處理完。
她敲門進去,果不其然見到夏晴舞正撐着頭坐在桌邊,整個人氣壓極低。
“夏大會長,别忙活了,你妹妹想見你。”祭歌站在門口叫她,“走吧,上樓看看她去。”
“她醒了?”夏晴舞臉上終于多了點喜色,騰地一下站了起來,三兩步穿過走廊沖上樓梯,到了楊玉凝房間門口,急吼吼地喊了一嗓子:“玉凝!”
“哎呦,你吓我一跳。”楊玉凝看向門口,朝她招了招手,“來,有事和你說。”
夏晴舞坐到她床邊,拉起她依舊冰冷的手,關心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聽她先将與葉雲肖的交涉之事說完了。
“所以,你是什麼意思?”夏晴舞微怔。
“在扶搖撤出東大陸之前,你提早将分會中願意跟随着去西大陸的成員統計一份名單出來吧。審核好這一批人,之後别在這種事上給老葉留下隐患,别在裡面混進什麼組織的卧底。”
“行,我明白了。”夏晴舞點頭,依然注視着她,等着她接下來的話。因為直覺楊玉凝急着想說的,并不隻是協會中的事情。
“既然有遣散這一選擇,姐姐,你就留下來吧。”
來了。
夏晴舞一皺眉,她就知道,楊玉凝想說的絕對是這件事!
“我不同意,你想都别想。”夏晴舞态度堅決,“我不可能讓你獨自一人和葉雲肖回去,到時候你一個人孤立無援的,他欺負你怎麼辦?”
楊玉凝不想讓她一起去西大陸的原因,她心知肚明,但是比起記挂楊玉凝,葉雲肖的那點顧忌,她全都不放在眼裡。
何況,即便她留下來了,她也不認為自己這種身份的人,會和那些協會的普通成員一樣,輕易被東羲放過,永不找她的後賬。
去哪兒都有隐患,那她還不如陪在楊玉凝身邊,至少心安。
大不了,等楊玉凝真有一日離開了她……那時候她再跑回東大陸就是了,雖然不知道她到時候有沒有希望能走得順利。
楊玉凝做出的選擇,她理解也尊重,同樣的,她做出的決定,誰也改變不了。
“你們怎麼都擔心我會被欺負?”楊玉凝哭笑不得,“他就算是有心想這麼幹,留給他的時間也不多了,畢竟我……”
夏晴舞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把你那晦氣的話憋回去。”
“……”楊玉凝拍了拍她的手,“我不說了,好吧?不說了。統計名單的事情交給你了,協會賬目上的錢分一分,當做遣散費吧。”
“我知道,你别操心了。”夏晴舞答應地痛快,“我還有事要忙,你早點歇着,我先走了。”
楊玉凝點了點頭,乖巧擺手。
等夏晴舞一走,祭歌刀子似的目光就掃射而來,改換成她上陣逼供了。
“你剛才那是什麼意思?你不想讓夏會長和你一起走,那我呢?你是不是也想甩了我?”
“嗯……這我倒是不能替你做決定,畢竟你從一開始就是西大陸的人啊。”
祭歌噎了一下,是啊,她差點忘了,她是葉雲肖最初帶來東大陸的那一批人……
“咳,那如果我就是後期被招募到分會的人呢?你打不打算讓我陪着你走?”
楊玉凝認真想了想,“若是如此的話,那我還是希望你能留在東大陸。落葉歸根嘛……”
落葉歸根?
祭歌微微一怔,這話聽着莫名耳熟,好像是楊玉凝去西大陸前,她曾說過類似的話。
她說,她是東大陸的人,死也會死在東大陸上。
祭歌一時沉默了。此番,如果她被葉雲肖帶走了,她這點心願就真的破滅了。
楊玉凝感受不到祭歌這股多愁善感,她歪頭向着窗外望了望,掀開被子起身,慢慢移動向窗邊。
“你要幹嘛?”祭歌扶着她,疑惑地看着她目光幽幽地凝望着外邊夜色。
“你看,是星空。”楊玉凝擡手一指。天空中點點晶瑩,平和靜谧,彙成了銀色長河,那是她喜歡的顔色。
祭歌順着向天際看去,今夜的星星的确明亮,想必明天會是個不錯的天氣。
“我其實……并不想回西大陸,也并不願繼續為扶搖效命了。”祭歌淡淡說道,伸手按了按楊玉凝的肩膀。
現在的扶搖協會,距離她當初加入時的差距還是大了點。她是個醫生,她自願加入的是駐于西大陸上的守護組織,而非是一個損人利己的魔法協會。
這些年,扶搖變了,葉雲肖變了,她的心境也跟着變了很多。她側目看向身旁這個一直以來的麻煩病人,想着如果不是因為不想丢下楊玉凝,如果不是絞盡腦汁想要保住楊玉凝的命,她可能早就撂挑子不幹了吧。
可惜,她的執念怕終無可解,有些人啊,真的是很難挽留……
“不過,醫生還是要做的。”祭歌笑了笑又說:“我得對我的病人負責,得對你負責。你要去西大陸,我一定會跟着你回去。”
楊玉凝輕輕扯了下嘴角,很難露出一個完整的笑容。
祭歌這種犧牲和付出,她領情,但不支持。如果可以,她不再想要給任何人添麻煩。
“醫生小姐。”楊玉凝扭過臉來望着她,“那我祝你從此往後遇見的都是乖乖聽話的病人,千萬别再碰見一個像我這樣的。”
“呵呵……某些方面上,楊隊長的自知之明還真是叫我佩服啊。”祭歌笑着說道,然後同她一樣,極目向着天邊望着,讓那點由無數微弱光亮彙聚而成的銀色長河落入眼底。
次日一早,祭歌來楊玉凝房間送早餐的時候,就發現她不見了。起初祭歌也沒覺得有什麼,直到在據點裡找了一通也沒有發現她的身影,祭歌才有些慌了。
楊玉凝該不會是跑了吧?
不應該啊,她答應了葉雲肖的事情,她已經計劃好了的未來,應該不會輕易變動了啊……
祭歌遲疑,将這一情況先告知給了夏晴舞。
夏晴舞聽後,眼珠一轉便安慰她暫且安心。她說扶搖的撤離之日就定在三日後,楊玉凝離開前,可能是有些地方還想要去看看。
據點裡的遣散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着,和她們最初預料的差不多,除去那些從前便是從總部派遣而來的人,其餘的人很少有選擇追随葉雲肖去西大陸的。
尤其是在經曆了昨日一事後,大多數成員覺得,繼續為扶搖賣命已經沒什麼意義了。
這一點在葉雲肖的意料之中,這對于他而言也算是好事,畢竟他本來也不想帶上這麼多人回總部。
這一點,也全在楊玉凝的算計之内。
此時的她,穿着灰色的長風衣,站在還未開門營業的大商場門口,搓着手驅散寒冷,默默看着蛋糕店的櫥窗中展示着的精品糕點。
這是那家距離從前的赤瑾協會很近的商場,是她總和夏晴舞搭伴而來的蛋糕店。
等到了商場營業的時間,她成為了今日的第一位客人,進去後直奔蛋糕店,定做了兩塊大蛋糕。
在等待的間隙,她跑去買了杯咖啡,照舊多加糖和奶。
她坐在老位置上,小口喝着熱飲,看着商場門口進進出出的人越發多了起來。
等她的蛋糕做好了,她一手拎着一個禮盒,慢慢走出了商場,沿着長長的街道,踩在白色的落雪上面,漸行漸遠。
第一站,她去了當年長大的地方——收留魔力者幼童的孤兒院。
抵達時,已經快到中午了。
院中積雪已清,一群小孩子吵吵鬧鬧的在院子前後奔跑跳躍着,看起來無憂無慮的,真的很開心。
小時候還是很好的,小時候沒有那麼多的煩惱。
“小朋友們,大家好呀。”楊玉凝走進去打招呼,站在了一衆小孩子的中間,揚了揚手裡的蛋糕禮盒,“有沒有人想要嘗一嘗甜甜的蛋糕啊?”
蛋糕這種東西,對于孤兒院的孩子們而言就是奢侈品,他們平日能吃到的最好的東西,怕也就隻是蘸糖饅頭了。
像她當年也是正式進入了赤瑾協會後,才實現了蛋糕自由。
她的發問引起了很大的回響,這群孩子各個高舉着手,想第一個得到分發的蛋糕。
楊玉凝拆開蛋糕盒子,将其切分成很多的小份,逐一分給身邊圍繞着自己的孩子,收獲了不少燦爛的笑臉。
“還有沒有人沒拿到呀?”楊玉凝環顧着四周,尋找有無哪個小朋友沒有分到甜點。
這一看,還真就叫她看見了一個站在後面老遠的小女孩,正怯生生地望着這邊,想要過來卻又有些膽怯。
她想了想,切了最大的一份蛋糕,端着盤子朝那孩子走了過去,蹲下身把蛋糕遞給她。
“大家都來拿了,你為什麼不過來呢?”
小女孩霎時紅了臉,她支支吾吾半天,隻說了一句:“先讓大家吃。”
楊玉凝頓了頓,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小妹妹,該是屬于自己的東西,可以不計較得到的先後時間,但一定不要放棄,知道嗎?”
小女孩點了點頭,眼睛亮亮的接過了蛋糕盤子,迫不及待地嘗了一口,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