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艾拉從愛琴的眼中看出針對她的情緒時,胸口處并不存在的心髒似乎猛烈跳動了起來。
她竟然在愛琴眼中看到了為她惋惜的情緒。
艾拉不會覺得自己是在被施舍,或者說,她很高興自己正在被同情。
因為那是針對“人”的情緒。
艾拉無形的心髒在身體間怦然,不存在的血液在四肢間流動,令她沸騰。
她對愛琴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說:“謝謝您,愛琴大人。”
愛琴當然知道艾拉想謝她什麼,但她沒有回應,因為不覺得自己有值得被感謝的地方。
她的手掌在艾拉發頂輕輕摩挲,而艾拉盡力感受着頭頂的溫度,渴望将這份溫度留存下來。
可這是不可能的。
艾拉失神片刻,很快整理好情緒。她扯了扯愛琴的衣袖,說:“讓我帶您去見艾文大人吧。”
“好。”愛琴點點頭,“我們走吧。”
艾文的房間在二層的拐角,愛琴第一次來到他房間門口時,便覺奇怪。
堂堂神明,為什麼要将自己的房間選在一處角落呢?明明有那麼多視野好、光線也好的房間空着。
但現在她明白了。
艾文的選擇,在無意識地展現他的内心。他想要把自己藏起來,他想要在隐匿之處,不引人注意地活着。
這對于他的身份地位而言,實在太矛盾了。
愛琴站在門外的陰影裡,靜了片刻後擡手敲了敲門。
屋中并沒有人應她,愛琴等了一會兒,便直接開門進去了。
艾文坐在窗邊,但卻拉上了一半的窗簾。茶桌上擺着泡好月亮花的茶壺,茶水已經涼透了。
愛琴走過去,提起茶壺問道:“要幫你加熱嗎?”
艾文卻搖了搖頭,說:“涼了的效果更好。”
愛琴沉默了,瞥着他那副悠然淡定的模樣,并不像是在受焚心之苦。
可她也不信那些個神明全是跑到她面前說假話的無聊之人,那麼結論就隻有一個——艾文裝得真好。
“你托人捎信請我回來的。”愛琴抱肩慢慢說道,“不準備先說點什麼嗎?”
艾文聽後便道:“謝謝你願意回來。”
“客氣話不必多言,你隻說你打算請我幫什麼忙吧。”愛琴問:“是有哪樁人間的祈願,你無法回應?還是有什麼神域的慶典,你無法出席?”
艾文:“是有一個神位,想請你繼承。”
愛琴:“……”
她聽後着實愣了好久,想确認似的要求他再說一遍。
艾文露出慘淡的笑意,站起身向她展示自己現在的模樣。
“你發現了吧,我這副無能無力,難以為繼的樣子。”艾文攤開雙手,溫和地望着對面的少女,“即便你願意幫助我度過眼下的難關,我也無法繼續在太陽神神位上坐得長久。”
愛琴半晌沒言語,而一旁的蘇映溪輕飄飄地歎了口氣,說:“倒還算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
“你舍得放棄經營多年的神明之位?”愛琴問。
“不舍得又能怎麼樣?”艾文釋然地輕笑,“紙終歸包不住火,謊言總有要被戳破的那一天。我現在将神位讓出來,總比之後徹底暴露了僞神的事實,被從神位上趕下來要體面多了吧?”
蘇映溪“切”了一聲,嘀咕道:“我感覺體面不到哪裡去。”
愛琴幽幽瞥了她一眼,蘇映溪輕哼,别過頭不再說話了。
“我的時間不多了。”艾文說,“放棄了神明之位後,我根本無法駕馭神明的力量。這份力量留在我身邊,折磨了我很久很久。如今,就當是我為自己尋得解脫,将力量與位置都交還給你。”
愛琴:“将東西還給我之後,你會如何?”
艾文頓了頓,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沒想過,事到如今,她竟然還會對自己的死活感到在意。
“關于這一點,我也不能确認。”艾文如實說道。
“好吧。”愛琴沒有在這件事上多糾結,“那麼,你打算什麼時候對大家宣布,說你要退位這件事呢?”
艾文想了想,說:“在将殘存在我身上的力量還給你之後。”
他抓起桌上的茶壺,也沒有将茶水倒進杯裡,而是掀蓋咕咚咕咚直接将涼茶喝入肚。
肺腑間再度燒起來的熱度被月亮花茶澆滅,艾文的手指抹過嘴角水漬。
“就現在吧。”他說,“我們之間,做一個交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