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中朝雲城是一座摸得到雲彩的地方,無論從宗教地位或是地理層面上均是如此。它處于整個大陸的最高平原,據說山峰之處有着萬年不會融化的聖雪。
聿安一路朝着太陽落下的地方趕路,用沾了灰塵的手背擦了擦額頭的汗珠。沉重的背帶隔着衣服嵌進她的肉裡,久而久之勒出紫青色的痕迹。
根據苦修的教義,朝聖的人在路上受到的苦難越多,代表着他們的信念越堅定,更有甚者,他們會在路上耗費大半年甚至更久的時間,既不會乘坐馬車,也不會下榻客棧,而是選擇徒步翻山越嶺,河水解渴、野果充饑,地為床、天為被,借身體上承受的痛苦表達心中對神明的敬畏之情。
聿安心中的信念感不足以支撐她為這一趟旅途付出這麼多的精力,但路上的盤纏實在有限,不然她是絕不會這樣折騰自己的。好在她所居住的一目谷原本就離朝雲城不算太遠,隻要保證每日前進,在十二月的最後一天就能夠按時到達。
這一路走來實在坎坷,遠超乎她的想象。每一個上山之人都需要克服高山上的各種意外情況,霜天地滑,天氣變化多端。但身體上的疲累和疼痛都是小事情,比起這些,人才是這趟旅程最大的變動因素。有時候三天兩頭見不着一個人,聿安會懷疑自己走錯了路。
不過總遇到人也不是什麼好事情,一旦遇到的人足夠多,就必然會碰上一些無可奈何的突發情況,比如同行者來分掉她原本就不充足的食物,或是請她幫忙背行李等等,偏偏又不好拒絕。
她特意稍微繞了一段路,希望能找到傳說中的溫泉,這一路風塵仆仆,渾身上下污濁不堪,聿安實在無法忍受自己的衛生狀況,眼看就快到朝雲,她想找個地方好好休整一番再繼續趕路。
這裡是一處尚未被廣為宣傳的野溫泉,被濃密的山林圍繞了起來,聿安心中難掩興奮之感,确認四下無人,她脫下衣服跳進了水池裡。來自天空的雪花飄落湖中,氤氲的霧氣環繞水面,聿安體會着這一刻的惬意,比起對心靈的苦修,她更情願享受身體上的歡愉。
緊繃了數日的神經得到舒緩,聿安有些困意,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以至于都沒有注意到遠方的來人。他們臉色黑紅、手長凍瘡、皮膚龜裂,頭發擰成一縷縷,都穿着縫縫補補過的破舊衣裳,顯然是遠方而來的苦修者。
“喂,你們看,水裡有人。”其中一人指着聿安的方向說道,“好像還是個女的。”
聿安注意到他們的對話,她十分警惕,逐漸靠近岸邊,伸手去夠自己的衣服。
“别害羞呀,我們沒有惡意,隻是也想來這邊泡澡,放放松而已。”雖然他們口頭上這麼說,但語氣十分輕浮,眼睛還不懷好意地打量着聿安露出水面的肌膚,說着說着也開始脫起衣服來。
聿安感覺到冒犯,心裡一陣惡心,不想跟這些人有太多糾纏,于是把衣服扯到水下,甯可穿着濕衣服也不想繼續待在這裡。
“喂喂,這樣可是會生病的,我們幾個轉過去不就好了,真當大爺們稀罕看啊。”他們相互打鬧似地推搡着彼此,仿佛好不容易得到了消遣,完全沒把她當回事。聿安覺得若是自己再待在這池中,恐怕是要比來之前還要污穢,她直接拖着厚重的濕衣服從水裡爬了出來,衣服緊緊地包裹着她的身體,讓她呼吸急促,一舉一動都變得困難,但這一幕徹底勾起了那些人的罪惡心思,他們相互對視一眼,朝聿安的方向一步步接近。
“我們有三個人,而你隻有一個,如果你乖乖聽我們的,保證不會讓你受傷。”他們臉上帶着猥瑣的笑容,摩拳擦掌,步步緊逼。
換做是從前,聿安無法想象如此極端的情況會同時出現在一個人的身上:他們為了心中高尚的信仰不惜長途跋涉、風餐露宿,但在面對低級的誘惑之下卻是如此道貌岸然、窮兇極惡,也許他們眼裡隻有所謂的“大道”,根本不把欺辱一個小姑娘當一回事。
她以惡狠的眼神回敬對方,從地上的包裹裡掏出一把鋒利的短劍。這是離家之前母親特意交給她的東西,原本還嫌棄它占地方,沒想到真能派上用場,“誰能全身而退,還真不一定。”
雙方形成僵局,誰都不敢輕舉妄動。寒冬刺骨的風吹過,聿安覺得自己的骨頭正一點一點被凍成冰柱,濕透的衣服緊緊束縛在身上,好似背着一塊巨大的鐵闆,她渾身汗毛豎起,止不住顫抖,随時準備殊死一搏。
“請問閣下,通往朝雲城的路怎麼走?”四周吹過一陣怪風,吹散了樹林間的霧氣,光影之中矗立着三個奇怪的人,不知何時來到的這裡。左邊的男人背上背着兩把長劍,右邊的女人手腕、腳腕上都挂着鈴铛,中間站着的男人似乎在他們三人之中很有話語權,但他身上卻沒有獨特的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