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淨是十五歲時跟白乘風來到九曜宮的，從此白仙尊多了個撿小孩的愛好，不到五年，又撿回三個義子，老二是人鬼混血被遺棄的鬼窟鬼子、老四是人妖混血的天生殺器，以及順帶撿回來的老三，這是個純正的人族，是老四父族的嫡系少爺。

當年白仙尊美其名曰是給大兒子找個玩伴，少年時的鐘離淨隻知道他在放屁，他那時都十五了，幾個義弟被撿回來時才七八歲，最小的老四才五歲，究竟是誰陪誰玩？

坊間曾有這麼一個謬論，人族與妖族、鬼族生下的孩子天賦都極強，但實際上像這種混血之子一般都很難活下去，即便活下去了，因血脈問題身上也有着緻命的缺陷。

誠然，是有一些混血之子長大後獲得了無比強大的力量，就如同老二白千仞跟老四沈星淵。因白仙尊刻意隐瞞，自幼引導二人收斂氣息，至今還未有外人發覺他們的真實身份，也唯有自幼便看着他們長大的一些人，才知道他們生下來便有的缺陷。

白千仞身為鬼子，自幼鬼性便已顯露出來，時常露出灰眸與尖齒，體内嗜血的天性讓他三不五時便失控一回，他還小時鐘離淨沒少給他收拾爛攤子，但每回清醒他都會忘了先前的事，離着鐘離淨遠遠的。

少年時的鐘離淨性子比如今還傲氣，也不怎麼在意。

而沈星淵問題比白千仞還嚴重——他天生缺一魄。

縱然天賦能與鐘離淨比肩，缺少的這一魄也導緻沈星淵這輩子都隻是一個長不大的小孩子，哪怕身體長成了大人的模樣，心性卻停留在五歲那年，身邊必須有人照看。

幸好老三沈阙是個正常人，長大後也學了人族的精明，整日挂着笑臉。他修習劍道，天賦不差，雖比不上幾個兄弟，照看族弟沈星淵與處理九曜宮内務他倒是很拿手。

少年時鐘離淨沒少照顧這三個義弟，給惹禍精、鼻涕蟲老二做小鬼布偶、每天去找熱衷于捉迷藏不知道躲到哪裡去的黏人老四，給老三找他喜歡的書，可他們長大後呢？

老二是個白眼狼，老三心機深沉，唯有老四一成不變。

此刻，看着身後的沈星淵，鐘離淨眼底有幾分自己也未察覺的溫和，“你又在玩什麼？”

老四一頭白發大抵随了他的妖族母親，秀氣陰柔的面容應當也是如此，因為缺了一魄，他的眼睛格外黑。也不知他先前幹什麼了，頭發比鐘離淨上回走時短了很多，剛蓋過尖尖的耳朵，隻在腦後紮了一個小揪，看起來倒是顯得這張臉稚氣了不少。

不過大抵也隻有童心仍在的老四還記得幼時鐘離淨的照看，除了白仙尊之外，老四最聽鐘離淨的話，就算是他真正的族兄老三也得往後排，每回見鐘離淨都黏黏糊糊的。

正如白仙尊曾說過，不聰明有不聰明的好處，至少是個聽話的，日後可以幫鐘離淨做事。

肩上的螣蛇胎記已逐漸平穩下來，鐘離淨有些嫌棄黏人的老四，再次出聲提醒他，“松手。”

“哦。”

沈星淵眼裡閃過一絲委屈，乖乖退開，同時，他無意識放出的威壓靈力也悄然收了回去。

鐘離淨回身望向他時，他的眼睛又亮了起來，分明已經同鐘離淨一般高了，眼睛卻還如孩童一般澄澈天真，看着鐘離淨時也依舊是滿眼的依賴，“哥哥，我好想你啊。”

悠長的遊廊下僅有他們二人，穹頂幾縷天光洩露下來，照不清晦暗的角落，但鐘離淨感覺到了沈星淵的靈力，他從未小看過沈星淵，再看沈星淵身邊無人，心裡已有數。

“又把你的侍從困住了。”

沈星淵緩緩眨了眨眼睛，身上被壓制的妖族血脈使他天生便有這無端的魅惑之力，尤其是右眼眼角下的淚痣，看上去無辜極了。

鐘離淨知道他聽得懂，他就是反應慢，就算隻有五歲的腦子，在他眼裡也比老二要聰明。

“我要走了，你自己玩吧。”

沈星淵這回反應極快，伸手抓住鐘離淨的衣袖，幾縷黑煙随之自他身後的黑暗中湧出，小心翼翼牽上鐘離淨衣擺，“哥哥陪我玩！”

鐘離淨垂眸望去，幾縷黑煙向往他衣袍下鑽的動作便停下了，他擡眼對上沈星淵充滿希冀的漆黑雙眼，思索須臾問：“玩什麼？”

不出鐘離淨所料，沈星淵脫口而出，“捉迷藏！隻有哥哥能找到我，其他人都找不到我！”

少年語氣還挺驕傲，鐘離淨不由彎唇笑了，“那你先去藏起來，這次可别再叫我找到了。”

沈星淵眼裡迸出光芒，忙不疊點頭，左看看右看看便要找地方藏，想了想又不放心地抓緊鐘離淨的手，“那哥哥要快點來找我哦！”

鐘離淨笑而不語。

沈星淵當他是答應了，收了妖體，樂滋滋地跑走了。

鐘離淨看着他離開，然後轉身就走，就算是再聽話的小孩，近百年來一直邀請他玩一個遊戲，他也是會膩的，至于沈星淵等不到他會不會難過，鐘離淨不會想這個問題。

小孩子忘性大，轉眼就忘了。

天快亮了，鐘離淨隻是回來走一趟，教訓過老二後不打算多留，隻是剛甩開老四快走出九曜宮大門時又見到了另一個弟弟。青衣執扇的俊雅青年與人自另一側抄手遊廊走來，恰好與他面對面碰上，面上與白乘風相似的笑容一頓，便上前行禮。

“大哥，這是要走了嗎？”

沈阙也是送客到門前的，知道這是出九曜宮的路，而鐘離淨在九曜宮的住處無需經過此處，他面上笑容很是溫和，看去溫潤如玉，與其雙目對視時，很容易放下戒備。

“嗯。”

鐘離淨待他不如待老四耐心，淡淡應了一聲，便望向他身後的幾人。三人顯然并非九曜宮的人，而是來自七上宗之一的折雲宗，為首的白衣青年周身靈氣清正，讓人一眼便先留意到他，在鐘離淨眼中，青年甚至豔壓了身旁那病弱少年的絕色美貌。

對方在望見鐘離淨時似乎有些意外，而後遠遠颔首示禮，鐘離淨挑起眉梢，“折雲宗？”

沈阙與沈星淵是同一個父族的人，不過二人相貌不大相似，沈阙的心眼勝過沈星淵這個缺心眼的百倍，在鐘離淨面前，他一貫是有禮的，鐘離淨問什麼，他便答什麼。

“折雲宗的雲白衣道友舊病複發，正好路過神都，雲聖君送他到宮中求醫，不過雲聖君有要事在身，不便多留，三弟這便要送客。”

他說的雲白衣便是對面那名病弱貌美的白衣少年，也是折雲宗老宗主留下的唯一兒子，聽聞身體确實很弱，而他身旁的青年則是位列道盟十二聖君之一中的折雲宗長老。

鐘離淨瞥了雲白衣一眼便興緻缺缺地收回視線，此人相貌是不錯，頗為驚豔，可他也不是沒照過鏡子，不至于大驚小怪，反倒多年前見過一眼，他便不喜歡雲白衣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