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鳥撞鐘,是碧霄宗外派弟子的求救信号,不出半個時辰,主峰上的長老已陸續收到消息,聚到正陽殿。謝魇來時沒有去正陽殿,但主峰弟子看到他無不是大吃一驚。
一個月前,謝子陵重傷成了廢人的消息傳遍碧霄宗,因為宗主的忽略,主峰上衆人待他的态度大不如從前,可誰也沒想到謝子陵還能靠赤水峰上的鐘離長老翻身。
如今謝子陵成了連碧霄宗的太上長老與宗主都不敢得罪的鐘離長老身邊的紅人,不說宋宗主沒再找他,底下的師兄弟們也都不敢招惹他,誰也不想變成第二個林長老——說起來,林長老被廢去修為後就被扔去了禁地思過,不知何時才能放出來呢。
故而謝魇一路過來,主峰的弟子要麼遠遠就避開了,要麼見到人便誠惶誠恐地行禮喊人,謝魇笑眯眯地點頭,跟同他打招呼的内門真傳弟子打聽,“這是出什麼事了。”
那内門弟子也是個機靈的,知道這位首座大師兄如今身份水漲船高,是與玄樞真符距離最近的碧霄宗弟子,忙着讨好謝魇,觍着臉道:“聽聞是外派到西邊曆練的師兄失蹤了,長老們都還在同宗主商談,師弟我也不清楚,但想來不算什麼大事。”
沒等謝魇細問,東方雨澤就從身後走了過來,“你與其跟他們打聽,不如親自進去聽聽,想來你如今鐘離長老眼前紅人的身份,又是宗主唯一的徒弟,誰也不敢阻攔。”
那内門弟子一見到他,臉色一變,匆忙躬身喚師兄。
東方雨澤面色冷淡,朝那弟子擺擺手,赤月峰在碧霄宗地位僅次于赤水峰與主峰,他又是赤月峰大弟子,新一代弟子中頂層的金丹期,内門弟子見狀便識趣地走了。
謝魇不是頭回見到謝子陵的這個死對頭,據說東方雨澤會是下任赤月峰峰主,但他這個妖王沒把人放在眼裡,對方卻打發走他想打聽消息的人,讓他多少有點不滿。
“是你啊。”謝魇懶散地望了眼東方雨澤走來的方向,那是正陽殿,“你剛從正陽殿出來,看來今夜山外鐘聲響起的原因,你已經知道了?”
東方雨澤反問:“你怎麼站在這裡,不敢見你師尊?”
謝魇上回見東方雨澤時,這人就怪怪的,還内涵了一句宋思思,眼下東方雨澤卻古怪地盯着他,不知道在想什麼,謝魇挑眉道:“宗主師尊深明大義,我怎會不敢見?”
謝子陵的死對頭才金丹期,謝魇渾然不在意,仗着鐘離淨做他的靠山,肆無忌憚地跟東方羽澤打聽,“既然你知道了,那便說來聽聽。”
東方雨澤臉上有過一瞬羞赧,但想到謝子陵為人謙和有禮,哪怕被他指責虛僞也從不會用這種語氣說話,他看謝魇的眼神帶上幾分探究,倒也不介意同他共享信息。
“你身為宗門大弟子,也該知道宗門子弟衆多,廣布天下,在各地皆有驿站,常年會外派弟子出去曆練,斬妖除魔積累功德。這次确實是雲國一處驿站的師兄們出了事,但傳回來的消息語焉不詳,隻道是雲國邊境一處驿站的師兄弟全都突然失蹤了,傳信的人估計也是兇多吉少。信上又說雲國巫蠱盛行,妖後作亂,大興活人祭天邪法,興許師兄弟們失蹤是此事有關。”
謝魇挑眉,“雲國?”
修行界與凡俗界相通,但大多修行者不會參與人事紛争,大大小小國家遍布天下,雲國是個極靠近西澤海域的海邊小國,而西澤海域中便是令道盟與妖魔道都十分忌憚的海國。謝魇曾聽說過,雲國毗鄰海域,國内鲛人水族與人族占比幾乎是一比一的。
這是個少有的與其他種族共處的國家,但雲國内也不乏歧視鲛人的人與歧視人族的水族,這兩個種族共存,長此以往,必然會比個強弱,而海國隻庇佑海國内的水族,故而在雲國中,最終是王室打壓了水族,便是貌美強大的鲛人,地位也不如人族。
不過據說千年前,雲國還不叫雲國時,曾有過一個傳說,這片土地靈氣充沛,每當日出日落之際,世間最美最絢爛的雲彩都會在此紛呈疊現,乃是堪比瑤台仙境的美景。
故而,又被稱為栖雲鄉。
東方雨澤道:“雲國不如其他地方,水族與人族共存,還有妖族混雜其中,王室又向來強硬,對道盟修士極為排斥,師兄弟們失蹤的事,不好派修為高的長老前去。聽長老們的意思,是先派一些弟子前去打探,最近又剛好是新弟子外出曆練的時機。”
碧霄宗與雲國的關系并不算好,而且路途遙遠,碧霄宗如今宗門内都還一團糟,估計暫且也不想與雲國為敵。東方雨澤這麼一說,謝魇就懂了,“每次内門大比之後,就該到新弟子曆練的時機了。看起來,這個任務要被委派給今年新來的師弟們了。”
“是王昊。”東方雨澤提及此人,面色便有些難看,顯然很是厭惡王昊,雙眼盯着謝魇,仔細觀察他的反應,“宗主的意思是,王昊得罪了鐘離長老,不宜留在宗門,他也已經被宗門除名,以散修身份進入雲國不會引人注意,你的情敵要走了。”
謝魇沒想到東方雨澤會告訴他這件事,他有些驚訝,很快想起了他的天命——他在幻象中見到他的右護法血薇聖姬出賣他,将他的弱點告知氣運之子王昊,然後裡應外合在他壓制妖血之時誅殺他這個螣蛇轉世,但那時王昊殺他的法器眼下還未出現。
那是一件兇兵,一柄金光灼灼、且煞氣極重的雷槍。
如今的王昊還未成長起來,那件兇兵也一直沒有出現,想必是在他日後的奇遇中所得的。
如今一看,那雲國國境内大興活人生祭的邪法,說不定就是與那杆煞氣濃重的雷槍有關。
謝魇若有所思,他就是奔着王昊和血薇來的,血薇還未現身,王昊就要走了,那他是不是也該……
想到鐘離淨肚子裡兩顆蛋,謝魇頓時有些為難,又問東方雨澤,“他們何時去雲國?”
“我怎麼知道,我隻是聽宗主有這麼個想法,說要找一個與宗門無關但會聽命宗門、修為也不高的人去雲國,猜想定是那王昊沒錯了。”東方雨澤不屑地冷哼一聲,他看不上昔日對宋思思有求必應的謝子陵,更看不上靠女人上位的王昊。“你還是那麼在乎王昊,因為宋思思嗎?還是因為鐘離長老?他們可都心悅過王昊,不過如今這種狀況,王昊連内門都進不了,是不可能跟宋思思定親了,鐘離長老大概也看不上他了。謝子陵,我看你在鐘離長老那裡混得不怎麼樣,你問這麼多,是不是想與宋思思舊情複燃?”
謝魇驚奇地看向他,“東方兄多慮了,我有對我那麼好的師叔,怎麼會移情他人呢?再說了,我從前隻是将師妹當做妹妹,倒是東方兄,你在我面前可沒少提師妹。”
“莫非你對師妹……”謝魇面露震驚,說到一般忽然捂住嘴角,不可思議地看着東方雨澤。
他這是懷疑東方雨澤也喜歡宋思思,故而一再針對他!
“謝子陵,你!”
東方雨澤反應過來黑了臉,好像這對他是個很大的侮辱,他瞪了謝魇一會兒,咬咬牙,竟笑起來,“你倒是變了不少,不過還是那麼死鴨子嘴硬,昨日在曜城見到你時,你臉色那麼難看,怎麼才一夜就完全恢複了。”
謝魇肯定自己這幾天沒見過東方雨澤,一聽是昨天,就知道東方雨澤見到的是謝子陵。
他現在是變作謝子陵的模樣,這段時間也為自己的變化合情合理地找到了借口,然而謝子陵還是從前的謝子陵,一旦現身人前,熟識的人必然會認出謝魇不是謝子陵。
沒想到謝子陵還瞞了他見過東方雨澤的事,真是麻煩。
謝魇心中不滿,面上卻不顯,微笑道:“前幾天舊傷複發了,臉色是不大好,又與師叔吵了一架,讓你見笑了。不過我與師叔已經說開了,師叔如今對我也越發寵信了。”
東方雨澤面露鄙夷,“謝子陵,你最近到處跟人說鐘離長老對你有多好,倒是越來越不要臉了,我從前怎麼沒發現你是個斷袖呢?”
“那時我也未見過師叔卸下妝容後的模樣。”談及鐘離淨,謝魇面上笑容溫柔,還微微紅了臉,“而且師叔不管是隐藏的實力還是雙修的功夫都很厲害,很難讓人不喜歡。”
如今整個曜城誰不知道謝子陵成了鐘離長老的入幕之賓,且因為鐘離淨在内門大比那天太過霸道,很多人都默認謝子陵是被欺負的那一方。
東方雨澤也是這麼想的,可他沒有想到,他這個往日端方守禮、溫厚青澀的死對頭會将床笫之事如此直白地在自己面前說出來……
“謝子陵,你……你簡直無藥可救!”東方雨澤面色青了又紅,盯着謝魇欲言又止,到底什麼都沒說,拂袖而去,隻留下一句,“不知廉恥!”
謝魇一臉無辜,“東方兄怎麼突然罵人?我也隻不過是想借此告訴東方兄,我是不會與你跟王昊搶奪小師妹的……哎,東方兄你怎麼走了?”
他越說,東方雨澤跑得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