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跟着花月仙子在海水下穿行，一路無言。

應麟被親姐姐雪凰按住，滿臉不忿，在後面瞪着謝魇背影，雪凰直接給他腦門來了一下。

“怎麼說也是你九哥親自帶回來的道侶，不可無禮！”

應麟敢怒不敢言，悶哼一聲，“不過區區人族罷了……”

雪凰擰眉低斥：“少說這種不過腦子的話。别忘了，你九哥身上也有着一半人族的血脈。”

應麟張了張口，到底不敢亂說，改口說道：“他們說九窟的花月仙子，是你我的親姨母。”

雪凰應道：“對，親的。”

應麟看她面上無半點驚詫之色，反應過來更氣了。

“你早就知道？”

雪凰輕咳一聲，“因為百年前海神族獻祭，母親為父親殉情，她不喜歡海皇宮，隻在我很小的時候悄悄看過我幾回，而且沒有道明身份，這些也是大祭司告訴我的。我想她既然不願說出來，就沒有告訴你。”

應麟破殼要比雪凰遲了十幾年，對雪凰還小時的事根本不清楚，可這個理由他還是不能接受，“這麼多年來，你就沒想過要告訴我？”

雪凰心虛地睨了他一眼，“少廢話，現在我不是告訴你了嗎？四海城出了這麼大的事，你還有心思問這個？等回頭我再跟你解釋！”

應麟越想越憋屈，可鐘離淨自小哪樣都比他強，打他易如反掌，雪凰又是他親姐姐，他再氣也得忍着，面色黑沉沉的往前飛去。

雪凰摸摸鼻子，飛身追上。

花月仙子帶着衆人到了一處黑暗的深谷下，穿過茂盛的水草叢，最終停在一處洞口前。

一行人跟着過來，就見珩月尊者從洞裡匆匆跑出來，急道：“花月仙子，六殿下不行了！”

花月仙子擰起眉頭，回頭看了鐘離淨一眼，“來不及多說了，我先去看看六殿下的傷勢！”

整個海國有幾人在這些九窟海妖裡還能被稱作六殿下的？雪凰聞言匆忙問：“可是六姐？”

花月仙子點了頭，轉身進去。

雪凰心中着急，也沒忘了分寸，先看向鐘離淨，看着鐘離淨點頭了，她才提着裙擺追上。

這會兒珩月尊者才發現外頭來了人，一見到鐘離淨和謝魇這兩個熟面孔，驚道：“是你們！”

鐘離淨斜了他一眼，和謝魇帶着剩下幾人進去。

洞中空間不大，呈漏鬥形狀，他們進去一眼就能看到靠坐在洞壁前穿着黃色紗衣的女子，她面色慘白，肩上血淋淋的，脖頸和手腕上都隐隐浮現出淺青的鱗片，花月仙子已然掐訣運起靈力，施法為她療傷。

雪凰焦急地等在旁邊，海皇宮中與她同年破殼同為女孩隻有六殿下青妤，又是一塊長大的，哪怕青妤有母族護着與她不算太親近。

然而在花月仙子的治療靈力下，青妤非但沒有恢複，臉色反而越來越差，眼睫上無端挂上白霜，皮膚上的鱗片越來越清晰，淺青中透着一絲死氣沉沉的灰黑色，化為黑霧反過來撲向為她療傷的花月仙子。

“小心！”

鐘離淨眼疾手快推開花月仙子，凝靈力虛空畫出一道金色符箓，打入青妤的眉心之上。

金光将那股黑氣封印在青妤體内，脖頸和手腕上的鱗片沒入肌膚下歸于平靜，青妤眼睫上的白霜緩緩化去，顫抖着睜開雙眼來，她有一雙淺青色的眼睛，碧玉一般，從朦胧慢慢清醒，“花月仙子……雪凰？”

青妤目光一一掃過衆人，最後看到鐘離淨時，忽而激動起來，“九殿下！我這是在哪兒？”

雪凰見她強撐着要起來，便扶住她，安撫道：“這裡不是海皇宮，你放心吧，我們都在。”

花月仙子平複靈力，朝鐘離淨道謝，“多謝九殿下幫了我，不知六殿下身上的東西是……”

鐘離淨道：“若我沒有猜錯的話，她應該和四海城那些水族一樣，也被煞氣入體控制過。”

青妤依舊很虛弱，啞聲說道：“不錯，白相逼走應麟和雪凰後，為了控制我們，給我們下了咒，隻要我們動用靈力，都會被咒法反噬，聽起來，四海城也已經出事了，我該猜到的，白相不會輕易收手的。”

應麟問：“白相又做了什麼？你怎麼會傷成這樣？”

青妤搖頭，“我不清楚，隻知道，白相忽然派人帶我們過去，然後，我們看見了白赑，他被關在陣法裡，白相将他煉制成傀儡，隻剩下嗜血好戰的本能。白相要我們獻出蛟龍血和龍骨，讓白赑變得更強，大家……大家為了送我走，都留在了海皇宮。”

隻有她以前跟鐘離淨還算熟悉，她逃出去才有生機。她說着哽咽起來，強忍着淚水看向鐘離淨，“多虧九殿下先前送我們的玉符，助我成功逃出海皇宮，我一路往外逃去，因為傷得太重，險些被抓到，所幸碰到花月仙子搭救，才能再見到九殿下。”

聽聞同族出事，應麟眉頭緊鎖，“白赑果然被白相煉成了傀儡，抽取大家的蛟龍血和龍骨供養白赑這具傀儡，與要他們的命無異！白相這麼做，就不怕激怒他們背後的海國大族？不怕繼任大典無法順利舉行？”

雪凰提醒道：“現在四海城這個樣子，九窟估計好不到哪裡去，白相還需要忌憚他們嗎？”

應麟啞然無聲。

鐘離淨瞥他一眼，接着問花月仙子：“方才在四海城，你提醒我們的話，又是什麼意思？”

花月仙子這才有機會解釋道：“九殿下去禁地找人後，我便回了四海城。本想幫九殿下處理了海月姬，不曾想海月姬十分狡猾，竟逃出客棧要去向白相投誠，我追着她出了城，便發現四海城的異狀。等我趕回去時，四海城的結界已經消失，海水倒灌城中，之後便是你們看到的景象。”

“我看見那個漩渦出現，讓所有城中水族陷入夢中，又在他們的夢中抽取一些力量，讓那漩渦慢慢壯大。我也想過去阻止，結果就如幾位先前一樣被纏上，而一旦攻擊那處漩渦，也會讓那些陷入夢中的水族受傷。我便隻好先離開四海城，帶着珩月尊者去找海月姬時，發覺海皇宮派人四處追查什麼人，之後就碰到了六殿下。”

謝魇挑眉，“海月姬跑了？”

鐘離淨道：“我本無意殺她，所以困住她的法陣到時間會變得薄弱，她是有機會能跑的。”

謝魇點頭，“不過我們一路從禁地回來，發覺九窟和海皇宮似乎也有異常，海月姬就算是運氣好提前逃出四海城，又能跑到哪裡去？”

花月仙子聞言斜了珩月尊者一眼，後者便跟鹌鹑似的低下頭，讨好道：“那我再去找找？”

鐘離淨見珩月尊者如此自覺，就知道花月仙子已經處理好了這張嘴，不過他很快搖了頭。

“不必再管海月姬了。雖然還不清楚白相到底幹了什麼，也該看出來他的目的絕不會隻是篡位。四海城、九窟、海皇宮都已經陸續與海國大陣斷了聯系，四海城還被白相用一些邪法控制了，如今的海國内哪裡還有絕對安全的地方？我們該急的，是白相下一步要做什麼，若支撐海國結界的靈力源頭也斷了，海國就完了。”

如今隻算是内鬥，要是海國結界都沒了，外面那些窺視海神密藏已久的海妖便會進來。

到時，海國才是大難臨頭。

花月仙子臉上浮現幾分悲憤，“上一次海國結界被破，便是百年前，姐姐夫婦都獻祭了。”

應麟道：“白相想要海國亡嗎？”

沒有人回話，事實擺在眼前，白相不是不可能做出這麼瘋狂的事，就是不知道他圖什麼。

應麟有些受不了這片沉默，又問：“那我們現在要做什麼？先救同族，還是先救四海城？”

洞外忽地傳來一道聲音——

“我看到了！他們最後在這裡出現過，他們一定是躲在這裡了！你們信我，肯定在裡面！”

這聲音嬌柔造作的，聽過的人一定不會忘記，謝魇看向鐘離淨和花月仙子，“海月姬？”

珩月尊者道：“就是她！她怎麼知道我們在這？”

花月仙子面露懊惱，“或許她一直躲在暗處跟着我們，方才回來時，她就在不遠看見了。”

鐘離淨厭煩地按了按眉心，“先離開這裡再說吧。”

這個地方已經被發現，待下去遲早都會被找到，衆人都沒有異議，待雪凰和白英扶起青妤，便讓應麟背上跟着衆人離開。這個峽谷還算隐蔽，花月仙子帶着他們往深處而去，與此同時，海月姬也帶着人進來了。

他們在暗處看着那些玄龜族人在海月姬帶路下朝着他們先前所在的山洞而去，随即悄然離開這處水底峽谷，結果剛出來沒走太遠，就碰上了前方迎面而來的一隊水兵。

衆人默默躲在暗處。

仔細一看，那帶頭巡海的人正是白相不久前剛封的定海候長月尊者，可不對勁的是他的神情木然，好像一具傀儡一樣，眼球黑透。

鐘離淨皺了皺眉，布下一處禁制擋在衆人面前，長月尊者帶領的水兵果然沒有發現他們，徑直從他們藏身的礁石前方數丈遊遠了。

待他們走後，謝魇才不确定地說：“那個長月尊者的眼神不對勁，身上也有一股煞氣。”

鐘離淨微眯起眼道：“是傀儡術，他們都被控制了。”

花月仙子擰眉道：“連他都被控制了，那其他人……”

鐘離淨忽然擡手讓她噤聲，往他們來時的路看去，幾人紛紛回頭，就見到一個身影正鬼鬼祟祟地從峽谷裡遊出來，正是海月姬。

花月仙子輕嗤道：“交給我吧。”

鐘離淨點頭。

花月仙子又瞥了眼珩月尊者，後者便哭喪着臉跟上。

餘下幾人在原地等候，不多時，兩個大海妖就帶着用靈力捆着的海月姬回來了，海月姬還在不停掙紮，可惜嘴巴都被封住了，可在看到鐘離淨和謝魇時，她還是被吓得瞪大眼睛，咽喉間發出嗚嗚的聲響。

正如海月姬不喜歡花月仙子，花月仙子也不喜歡她，見她鬧騰得厲害，花月仙子眉心緊蹙，“落到我手上，你該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海月姬，别忘了，就在這一刻之前，你剛剛出賣過我和珩月。”

珩月尊者狗腿點頭，“對！海月姬，你不講義氣！”

海月姬看看花月仙子，又看向關過她的鐘離淨和謝魇，到底是恐懼壓過憤怒，老實點頭。

花月仙子道：“一會兒我問你什麼，你就答什麼，不要說廢話，也不要在我面前使心機，我會在你再次出賣我們之前先将你滅口。”

海月姬縮了縮脖子，嬌豔面容上露出一絲恐懼。

花月仙子這才撤去她嘴上的封禁，海月姬張口在海水中吐出一個水圈，急道：“我不是故意出賣你們的！我是被逼的！你們不知道，去海皇宮的那些大海妖全都被白相控制了，連長月老大都成了他們的傀儡！”

要不是他們剛見過被傀儡術控制的長月尊者，興許會覺得海月姬在胡說八道。花月仙子看了眼鐘離淨幾人的反應，見他們沉默，又問：“你怎麼會知道長月尊者被控制了？你今夜不是沒去海皇宮宴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