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道大會在即，半個月前開始，已經有七大上宗弟子陸陸續續來到奈落城，也便是千年前因奈落城中修道大族齊聚而得名的仙京。
但千年前遺留下來的古族要麼落魄銷聲匿迹，要麼被仇家滅口，僅剩下還勉強擔着古族之名的五大家族，在道盟也不如九曜宮和七大上宗影響力大，眼看也快沒落了。
五大家便是徐家、顧家、宋家、段家以及百裡家。
仙京曾升起過無數新星，有人在這裡飛升上界，有人在這裡名震天下，有人在這裡一敗塗地、聲名狼藉，也曾隕落過無數修士。上古大族在此地紮根，千年前的第一宗門天道院在此地得名，如今已不複當年。
但奈落城雖已沒落，曾經的仙京之名仍是讓無數人神往，天道院與五大家也依然屹立。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街上人來人往，不乏各宗門年輕的小修士，屋頂上偶爾閃過一道人影，或站着幾個人。
謝子陵走在街上，許久未曾見光的容顔稍顯蒼白，看向身旁一身黑衣面容平平的玄衣青年時，臉上透露出幾分不安，“我們這樣很容易被人認出來的，老祖宗，真的沒事嗎？”
平平無奇的玄衣青年語氣随意，抱着劍提醒道：“别叫我老祖宗，叫我小謝就好，你是碧霄宗宗主座下首徒，而我是你的族人。”
“我記住了，老……小謝。”
謝子陵面露無奈，清俊的面容在他身上看去頗為溫和無害，不似被謝魇僞裝時那樣精明。
謝魇笑了，“你叫我老謝也行。”
謝子陵沒再改口，邊走邊低聲說：“這次碧霄宗也來了人，好像是師尊，東方兄應當也在。我與七上宗一些道友結交過，我這樣大搖大擺出現在仙京，有些同道會認出我的。”
“認出來不好嗎？”
謝魇毫不在意，“到時你就回碧霄宗的隊伍裡去，順道可以查查你的離魂症怎麼回事。”
提到離魂症，謝子陵眉頭緊鎖，搖頭道：“我相信師尊，我的離魂症應當與師尊無關。”
“是嗎？”
謝魇應得很是随意。
聽他俨然不信，謝子陵暗歎一聲，到底也沒有再說什麼，低着頭往前走，謝魇卻拉住他。
“喂，有人叫你。”
謝子陵擡頭看去，便見夜燈下迎面走來兩個穿着七上宗服飾的年輕人，“謝子陵！真是你！”
兩個年輕人走到謝子陵面前，無不是驚訝擔憂。
“聽聞你先前受傷了，沒事吧？方才我們碰見了碧霄宗的東方師兄，他說你這次沒來！”
謝子陵想了好一會兒，才認出來兩人是無量宗的弟子，兩年前外出曆練時曾與之結伴過。
“李道友，王道友，好久不見。”
隻是一次曆練同路的朋友對他都比師門對他關心，謝子陵笑容有些苦澀，“我回家養傷了，聽聞奈落城要開論道大會，過來看看。”
兩個無量宗的弟子對視一眼，都沒有去戳謝子陵的痛處，反倒拽着他走，“我們也是來參加論道大會的！正好謝兄，聽說前面有人開了擂台，你可得閑，我們去開開眼界？”
年輕修士最熱鬧的話題便是打擂台，可謝子陵還帶着謝魇這位老祖宗，擺明了是要借他身份混入論道大會的，謝子陵便想推辭。
“我還有……”
話還沒說完，李、王兩個道友便發現他身後還有一個謝魇，便停下來，“你還有個朋友？”
謝子陵頓住，回頭卻對上謝魇含笑的眼睛，心中已是了然，老祖宗是要他跟着他們走。
“……對。”
李道友很是熱情，“道友好，我姓李，這是我師弟小王，我們要去看擂台，道友去不去？”
“好啊。”謝魇笑應：“我姓謝。”
李道友立馬就換了稱呼，喊着道友邀請他一塊走。
謝魇沒有跟他們多話，抱着劍跟在後面，打量着街上的許多道盟弟子。前面幾人冷不丁停了下來，指着城門口聚集的人群說着什麼，謝魇察覺有熱鬧看，便上前詢問。
“怎麼了？”
李道友探頭往那邊看，眼睛亮了起來，“好像是天心宮的人來了，不知道是不是玉宮主！”
謝魇眼力好，隻見城門前緩緩駛入一輛香車，周邊是許多粉衣提劍的女弟子，純白香車挂着紗簾，一男一女兩道身影若隐若現。
李道友驚喜萬分，“莫非是兩位玉宮主都來了？”
謝魇挑眉，“玉無瑕，玉清搖？”
李道友點頭點得很用力，“玉家兄妹，二十年前便接過天心宮的宮主之位，二人俱是不世出的天才，也都是道盟十二聖君之一！不僅如此，兩位玉宮主在芳華榜上也是前二！”
謝魇有些疑惑，“芳華榜？”
看李道友太過激動，眼巴巴盯着天心宮的香車，無暇回答謝魇的問題，謝子陵便小聲解釋道：“便是道盟弟子私下給道盟中一些修士、仙子容顔排名的榜單，以美貌上榜。”
謝魇是知道玉無瑕和玉清搖兄妹的，也見過，但他實在納悶，“這玉家兄妹排行前二？”
謝子陵點頭，“蟬聯十年。”
難怪這街上這麼多道盟弟子都盯着那香車看，謝魇又很好奇，“那你鐘離師叔排名第幾？”
謝子陵頓了頓，“鐘離師叔他，不在芳華榜上。”
謝魇挑眉，“那他在什麼榜？”
這道盟閑得搞了這麼多榜？
謝子陵支吾道：“不在任何榜上。”
謝魇沉默須臾，瞥了眼遠處的香車，“那你們道盟的人挺沒品的，玉氏兄妹都能踩在……”
他話音戛然而止，也叫謝子陵頗有些提心吊膽，畢竟玉氏兄妹在道盟有太多人喜歡了。
卻不料謝魇突然打住，還直直盯着天心宮香車的位置，謝子陵愣了下，迷茫地跟着看去。
天心宮的香車上下來一道白影，戴着金色面具，身影極其秀美，眨眼就消失在夜空中。
這是用了縮地成寸的法術，引得附近不少修士驚呼。
“阿離……”
謝魇睜大雙眼，鐘離淨的背影他不會看錯，他都不知丈量過多少次他的腰身，隻一眼他就能确認，從天心宮香車上下來的人就是他的阿離，可阿離現在不應該在海國嗎？
李道友也發覺香車上隻剩下一人，便是那名女子，他好奇地探頭往那邊看，喃喃道：“剛剛下車的人難道就是大玉宮主嗎？不愧是大玉宮主，光看背影，都是那麼好看！”
玉氏兄妹都是七上宗之一天心宮的宮主，二人還是龍鳳胎，故而又被分别稱之為大小玉。
“是個屁玉無瑕！”
謝魇暗罵一聲，還是決定趁剛才那人的氣息還未散追上去看看，便叮囑謝子陵道：“你們先去看擂台，晚些時候我會回來找你們！”
他扔下話就走，追尋熟悉的氣息，不多時，便離開了熱鬧的集市，謝子陵根本攔不住。
那人的氣息極淡，如海水一般冰冷微澀，風一吹就散了，好在謝魇學過妖族不少秘法，一處處循着那人留下的氣息追出奈落城。
出了奈落城幾十裡，謝魇忽地停下，望着山道上坐落在月光山霧之中，亘古不變的書院。
“天道院。”
天道院外罩結界，尋常人是進不去的，而坐鎮天道院的，是一方古鐘，據說是先天神器。
在天道院門前把人跟丢了，謝魇越發肯定，剛剛在天心宮香車上下來的人不可能會是天心宮宮主玉無瑕，絕對是他那小壞蛋。
之前鐘離淨說過，他去過天道院，是為了求學。
誠然，天道院絕對不隻是一座學院，它有着近三千年的底蘊，千年前也曾經是道盟第一宗門。但天道院确實更像座學院，有教無類，不管哪個種族的學生，隻要通過入學考試他們都收，也出過無數大能。
不過這千年來天道院漸漸沒落，被九曜宮壓了一頭，如今連七大上宗都能蓋過它的名氣。
謝魇見過天心宮兩位玉宮主，可以肯定天心宮的香車上那名女子就是玉氏兄妹中的妹妹玉清搖，小壞蛋怎麼會跟玉清搖在一起？
“不在海國好好待着，跑出來跟一個女人見面？”
謝魇心裡酸得冒泡，恨不得立馬進去把鐘離淨給抓出來，可問題是，他進不去天道院。
不過論道大會就在天道院，到時候他肯定能進去。
謝魇打定主意必須混進天道院，又深深看了一眼天道院山門，這才離去，途中他給遠在妖都北蘅的赤鱗傳了信，又給紅绫傳了信，做完這些，他才回奈落城找謝子陵幾人。
找到謝子陵人時，他被無量宗的兩個弟子帶去奈落城看人打擂台，上台的多是年紀不大修為相仿的小修士。謝魇當做無事發生，回到幾人當中，晚些時候跟着他們去客棧。
奈落城如今來了不少宗門弟子，謝子陵出現在奈落城的消息瞞不住，剛跟無量宗的兩個弟子回到他們落腳的客棧門前，謝魇就見到了大堂中與無量宗長老說話的東方雨澤。
東方雨澤遠遠見到他們便起身向無量宗的長老告辭，路過謝子陵時不滿地斜了他一眼。
“還不跟我回去。”
謝子陵回頭看向謝魇，見他點了頭，才跟兩個無量宗的小弟子告辭，和謝魇跟出客棧。
出了客棧，東方雨澤的不耐煩直接表露在臉上。
“你怎麼回事？跑去跟無量宗的弟子蹭住，好像碧霄宗故意欺負你這個大弟子似的，白白讓人看笑話！還好這件事宗主并不知情。”
他說完才發現身後太過安靜，有些奇怪地回頭看了一眼，“不對，你今天怎麼話這麼少？”
謝子陵其實很久沒見東方雨澤了，自打雲國平亂之後他就被謝魇的人帶去看病，雖說沒什麼用，他以前跟東方雨澤也沒什麼話說，東方雨澤說話不好聽，而他一向随和。
可看見東方雨澤看他的臉色那麼奇怪，謝子陵才反應過來，東方雨澤把他當成老祖宗了。
“東方兄，我……”
他一開口，那語調就不對。
見鬼的太和氣了！
東方雨澤驚得瞪大雙眼，重新審視起他，看他目光清正，氣質溫和，東方雨澤一把将他拉到街道角落，“你，你是真的謝子陵！”
謝子陵看向謝魇，神色為難，這是東方雨澤自己猜出來的，他被禁言，可一個字都沒說。
東方雨澤跟着他看向謝魇，才發現謝子陵身後還有這麼一個面容平凡到混進人群裡找不到的玄衣青年，固然如此，他的身量還是很優秀，氣質也頗為突出，也見鬼的熟悉。
“是你！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