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酌月連天道院實力第一都算不上，還自稱劍仙，果真是在做夢，沒人喊醒他都該飛升了。

石蘊把人打醒便收回玉尺，“夢醒了盡快逼出餘毒，方才有人來偷襲我們，此地不宜久留，我們盡快收拾了這裡的古籍離開。”

他說罷看向兩隻睡熟的小妖，謝魇笑眯眯地揮了揮手，将他們收入鬼蜮中，任由他們睡。

反正也幫不上忙。

石蘊知道他不需要幫忙，便用靈力快速收集了此地的古籍收入儲物戒中。林酌月見狀才打着哈欠爬起來，掐訣逼出體内餘毒，臉上是藏不住的失望，“原來隻是個夢啊。”

他到底有劍氣護體，中毒不深，一道劍氣就揮發了。

做完這些，林酌月意猶未盡地伸了個懶腰，便走向謝魇和阿離：“老白也上來了，到底是什麼人偷襲我們啊，就隻是讓我們睡個覺？”

阿離瞥他一眼，默默退開，似乎不想與他親近。

謝魇感覺到樓外的人越來越近，提醒道：“有人來了，兩位先生忙，我和阿離先下去走走。”

林酌月一個激靈清醒過來，石蘊也收好了二樓上的古籍，這便轉身上樓，“有勞謝兄。”

謝魇搖了搖頭，看他們匆匆上樓，正想帶阿離離開，忽而神色一緊，扣住阿離手腕将人扯進懷裡，緊跟着，阿離原先站着的位置出現一道黑影，那妖物似狼似豹，裹在厚厚濃霧而來，一擊不成又朝他們撲來。

暗紫劍光一閃而過，妖物便化為黑煙消失，阿離暗松口氣，正要掙開謝魇，就見二層四周湧現出陰冷的黑霧，許許多多如方才消失的妖物一般的陰煞邪物從黑霧裡走出來。

謝魇攬緊阿離，指尖一擡，玄鐵長劍便橫空飛過，将那些要靠近他們的妖物悉數斬滅。

被困在謝魇懷中，阿離很是不悅，“這些不過是古仙京陰煞氣息凝成的邪物，殺不完的。”

謝魇召回長劍，擡手一指，長劍隐含着一道妖力飛入黑霧，“那就先把幕後之人抓出來。”

長劍撞入黑霧，轟地一聲，黑霧潰散，妖物不再湧出，卻有幾道人影從黑暗中飛出來。

謝魇哼笑一聲，指尖一劃，長劍一亮，朝幾人斬去。

隻聽那幾人悶哼出聲，都被打回黑霧中，四周黑霧氤氲不散，玄鐵長劍回返護在謝魇二人身前，謝魇看着那濃濃黑霧，眸光陰冷。

“何必故布疑陣，你們鬼窟的手段我是認得的。”

黑霧中一片死寂，更多煞氣凝成的妖物竄出來，将二人團團圍住。謝魇冷笑一聲，眸光一寒，暗紫妖力以他為中心湧現，往外蔓延，被妖力籠罩的妖物俱化為煙霧消散。

許是知他不好對付，黑霧中的人影再次現身，閃爍着寒光的利刃自謝魇身後偷襲而來。

謝魇攬着懷中的阿離微微側首，玄鐵長劍已不可思議地速度急速飛來，鋒刃擊中那人。

那人口吐鮮血，化為黑煙遁走，又有數道黑影從黑霧中冒出來，殺氣頓時鎖定了謝魇。

暗影襲來，謝魇抱着阿離轉身飛身後撤，擡起指尖，玄鐵長劍分出數道劍影，随他五指一收，化作道道劍光，覆着暗紫妖力直指暗影，接連幾聲悶響，幾人便悉數倒地。

謝魇抱着人落地，指尖凝起一簇陰冷妖力，彈指一揮，沒入黑霧當中，“還不願現身嗎？”

妖力如水珠沒入黑暗，卻激起千層浪水，轟然一聲，黑霧散去，一名黑袍老者扶着胸口現身在二層牆角下，竟是當下咳出一口鮮血。

老者拄着拐杖，好險沒有因為這一擊重創跪下來。

阿離剛落地，就掙紮着要退出謝魇懷中，謝魇也沒有勉強，松開他後，打量起這名老者。

“鬼窟四大長老？”

老者面色青黑，脖子上鬼紋若隐若現，聞言他迅速平複氣息，渾濁冷厲的雙眼看向謝魇，同時擺手示意先前被重傷的幾個黑衣人。

“你認得老夫？”

幾個黑衣人連忙從地上爬起來，退到老者身前去。

阿離也用懷疑的眼神看謝魇，謝魇笑道：“自從五十年前，鬼窟老鬼王被九曜宮的白乘風斬殺後，鬼窟曆經重創，确實安分了許久，但同在妖魔道，我還是知道鬼窟狀況的。如今的鬼窟以大巫和四位長老為首，奉你們的少主為主，閣下便是四長老吧？”

老者冷笑，“閣下就斷定老夫就是鬼窟四長老？”

謝魇擡手召回玄鐵劍，好脾氣道：“除了那位大乘期的大巫，鬼窟四位長老都是合體期，最強那位是合體後期，此外兩人是道侶，最後一位剛入合體期，而四長老你今日獨自一人帶着這些小輩出現，修為雖然被古仙京法陣壓制，神識也隻有合體初期。”

老者聞言面露詫異，大家都在古仙京中，修為被壓制到金丹期，斷定對方修為通過神識确實有道理，但他帶來的這些被謝魇稱作‘小輩’的可都是元嬰期，何況謝魇還能如此輕易破了他的陣，修為必在他之上！

老者謹慎道：“閣下是何人，竟這般了解我鬼窟？”

“不過是同被道盟稱作妖魔道中人的普通散修罷了。”謝魇道：“我倒是很好奇，鬼窟為何會出現在古仙京，又為何會出現在這處被隔絕外界的困陣中，還對天道院先生動手？”

“天道院？”

四長老嗤笑一聲，鷹眼看向謝魇身邊的阿離，“老夫來此可不是為了天道院先生，閣下即便看穿我等身份，我也不可能就此收手，閣下若再不讓開，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謝魇偏頭看向阿離，輕笑道：“看來也是奔着阿離你來的，若我不讓，你要如何不客氣？”

他将自己剔除在外，隻因自己這個身份是不久前剛啟用的，而鬼窟的人若不是奔着天道院兩位先生來的，那就隻會剩下阿離了。

後話，他自是對四長老說的。

阿離自然也察覺到危機，随他擰眉看向那四長老。

四長老也聽出謝魇是要護阿離到底的意思，他很快作出取舍，用力一拄拐杖，催發出陣陣陰風，“閣下執意如此，老夫隻能得罪了！”

濃霧噴湧，再次侵襲藏書樓二層，謝魇二人腳下現出黑紅交錯的光線，飛快結成大陣。

無數鬼影自陣中飄出，帶來冰冷刺骨的陰氣，而老者身側的數個黑衣人也揮刀融入陣中。

“百鬼陣？”

謝魇低喃一聲，伸手拉過要動手的阿離，召來玄鐵長劍，化作數道劍影，護在二人身側。

阿離沒好氣道：“你松開靈脈禁制，我自能破陣！”

謝魇見他對自己的好意還這般不滿，無奈輕歎，“這時候就别跟我争了，乖乖跟緊我。”

阿離靈力恢複不多，又被金環禁锢，思慮至此沒有動手，不過看謝魇的眼神還是很不屑。

“你知道怎麼破陣？”

“破陣？”

謝魇笑而不語。

數道劍影環繞二人身周，将陰氣中那些張牙舞爪的鬼影與混迹其中的黑衣人的襲擊阻隔在外，任那些人怎麼砍都砍不破。謝魇還有閑心打量這座百鬼陣，自他和阿離腳下為中心，百鬼陣擴展開來，濃郁陰氣遮擋視線，遍地碎石早已被無盡黑暗取代。

四長老不見了，但他一定在陣中，且是最強武器。

劍影外幾個黑衣人不再盲目強力破陣，聚合在一起結陣，數道法器合成一柄載滿煞氣的巨劍撞向護在二人身前的劍影，當的一聲巨響，仿佛遠古的鐘聲一般渾厚而悠遠。

到底隻是普通的玄鐵長劍，在謝魇手中有妖力加持，能夠堅持到這個時候已經不容易了。

劍影中的唯一真劍很快裂開幾道裂縫，劍影結界也出現了動蕩，謝魇不得不揮出妖力反擊。

幾個黑衣人悉數被震退，但就在這時，一道威壓從天而降，竟是那四長老自上空襲來，一掌拍在已然開始破裂的結界上方。結界猶如玻璃一般，皲裂而後破碎，謝魇卻沒有正面應敵，隻攬着阿離飛身退走。

四長老冷哼一聲，飛身襲來，謝魇帶着阿離在陣中落地站穩，從容地擡手迎上這道掌風。

二人俱被壓制修為，但實力絕非普通金丹期能比拟，四長老敵不過謝魇，被震退數丈。

謝魇召回玄鐵長劍，便擡手禦劍，趁四長老還沒來得及緩過氣，長劍疾出，欲奪他性命。

“你即是布陣之人，也是陣眼，你死，陣自能破！”

劍鋒欺來，勢如破竹！

四長老倉促中連忙運起靈力化為護盾，抵擋長劍。

阿離一下就聽出來謝魇這是在回答自己先前的問題，睨他一眼，謝魇隻回了微微一笑。

可阿離還是能看出來，這家夥分明是在得意什麼。

陣中忽生變故，鬼影化為陰氣，幾個鬼窟的黑衣人也變成了陣中養分被瞬間吸幹，一縷縷陰氣煞氣飛向四長老，在這具蒼老的軀體上凝實，變作濃濃的黑霧湧入他的體内。

四長老咬了咬牙，周身力量忽而倍增，那柄覆着強悍妖力的玄鐵長劍竟然被寸寸震碎。

玄鐵劍削鐵如泥的碎片懸在黑霧中，四長老手中拐杖一揮，便紛紛疾射向謝魇二人。

四長老拔地而起，舉起煞氣裹挾的拐杖朝謝魇攻去。

危機在前，阿離隻退到謝魇身後，“你高興得太早了。”

“你在笑話我嗎？”

謝魇微微皺眉，倒也認命護在他身前，妖力将那些玄鐵碎片揮開，張開手掌朝向四長老。

暗自妖力在修長蒼白的掌心中緩緩凝聚，化出一柄烏金妖劍，劍柄雕刻盤卧蟄伏的金蛇。

就在四長老近前之際，那雷擊木鍛造而成的拐杖湧出濃郁煞氣化成的陰森鬼影，似乎勢要将謝魇二人撕碎一般，玄金長劍疾射出去，竟在滿天陰氣之下躍出百丈蛟蛇。

黑金鱗紋一現，凜冽殺氣噴薄而出，百丈蛟蛇睜眼，琥珀豎瞳凝成一線，望向前方老者。

強勢濃郁的妖氣呈碾壓之勢，妖蛇豎瞳竟也有着驚天動地的威勢，勾出四長老元神的恐懼。

四長老瞳孔一緊，握緊拐杖轉攻為守，可此時為時已晚，劍勢極快，他根本阻擋不住！

蛟蛇飛越而過，化為一點金光，變回烏金長劍，原地隻剩下煞氣被撞散的四長老，他胸口破了個大洞，攥緊手中拐杖，搖搖欲墜。

妖劍複返，收斂了滔天妖氣，溫順懸在謝魇手邊。

阿離在身後看着他的背影，漆黑眼眸似乎在發呆。

就在這時，百鬼陣崩潰，露出外面的藏書樓二層。

謝魇收回妖劍，搖頭道：“被壓制修為真是麻煩。”

四長老瞪大眼睛看他，渾身戰栗，張了張口，先是湧出一股血水，才是沙啞斷續的嗓音。

“你是……妖族？”

謝魇整理了下衣袖，淡聲道：“此刻，四長老可以告訴在下，你為何要動我家阿離了吧？”

阿離聞聲回神，暗暗瞪他一眼，皺着眉别開臉。

四長老眼裡的驚懼緩緩淡去，揚聲笑起來，靈力再次彙聚在拐杖上，“妖族也摻和進了古仙京，道盟這次真的要亂了。不過閣下莫非以為，鬼窟這次就隻派老夫一人進來嗎？”

他話音戛然而止，拐杖上陰氣爆發，掀起陣陣陰風，似乎是要拼盡全力使出最後一擊。

謝魇用妖力擋去陰風，正欲再召出妖劍，就先聽聞一聲“謝兄小心”，緊跟着劍光閃過——

載着風雷的浩然劍意随後而至，再次穿過四長老心口，陰風平息，那支拐杖卻轟然爆炸。

四長老雙目赤紅，在魂飛魄散之前的一刻，恐怕都不甘心自己就這麼被橫空一劍斬殺了。

而那道劍光飛回了樓道前，謝魇和阿離回頭，便見到林酌月和石蘊。林酌月将靈劍收回劍匣，着實松了一口氣，忙向他們跑來。

“好重的妖氣，你們沒事吧！”

阿離先看了一眼殘留的妖氣源頭謝魇，默然不語。

謝魇坦然道：“無事，多虧林先生及時救下我二人。”

“不客氣，都是自家人！”

林酌月受寵若驚，擺了擺手，轉身看向那四長老。

石蘊一貫比他細心，見到躺了一地的黑衣人和那心口上赫然有兩個血洞的老者，如何不知先前謝魇也出過手，哪裡用得着他們救命？

石蘊也無意揭穿他們，隻問：“這些都是什麼人？”

謝魇如實道：“鬼窟的四長老，可惜還沒問出來他們來古仙京的目的，這四長老就死了。”

林酌月笑容一僵，心虛撓頭。

“這，我不知道……”

石蘊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天道院林先生，下回動手前記得先動動腦子，留個活口。”

林酌月慚愧低頭，“好吧。”

石蘊先訓了話，謝魇也不好再說什麼了，“從這位四長老的話聽來，這次鬼窟進入古仙京的還有其他人，兩位先生的事可辦好了？”

石蘊明白他言下之意，點頭道：“藏書樓殘存的經卷古籍都收好了，我們随時可以離開。”

林酌月嗯了一聲附和。

謝魇正要說現在就走，忽而嗅到一絲異常，阿離正盯着四長老看，眼神有些古怪，他也跟着看去，就見方才爆炸的拐杖粉末上正悄然凝起一枚紅珠，入目是刺眼的血紅。

“那是何物？”

經他提醒，石蘊和林酌月二人才察覺到這枚紅珠。

幾人都不知它是何時出現的，隻知道謝魇剛問完，它便飄到半空，吸收起四周的煞氣。

便在這一刻，紅珠忽然閃爍起血光，無聲炸開來，煙霧一般的詭谲黑氣如潮水噴湧而出。

不到一個呼吸，這詭異的黑氣就漫過了二層，林酌月下意識召出長劍，石蘊卻面露驚愕。

“是魔氣！這血珠裡藏着一縷魔氣，魔氣最是吸引陰煞邪物，我們盡快離開，否則隻怕……”

沒等他說出隻怕一會兒整個古仙京陰煞之氣凝成的邪物都會湧來此地，一直很安靜的阿離忽然發出一聲悶哼，三人聞聲紛紛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