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浮空中的靈寶無人采撷,待天地間溢滿的靈氣與生機重築古仙京秘境後,紛紛飛向各處,尋得自己的藏身之地吸收靈氣蘊養自身的同時,也如同新填補的陣基般回饋這片天地,讓古仙京生機流轉不休。
空氣中靈氣純淨充裕,呼吸之間,讓人感到通體舒暢,似乎連嚴重的内傷都緩解了幾分。
彼時,遠處隐隐有靈力神識靠近,鏡靈神色警惕,蕭雲鶴望向天邊雲霞,卻是莞爾一笑。
“無妨,是我天道院中人。”
鐘離淨緩緩回神,許是方才的小有感悟,讓他目前的修為境界瓶頸有一點往上提升的浮動,不過他眼下傷勢不輕,也不急着修煉,便點頭示意鏡靈,“你先回去養傷吧。”
鏡靈本也不想與主人之外的外人過多接觸,欣然點頭,身影化作一點流光飛入鐘離淨眉心,回到他遍布着海神之力的識海中養傷。
此地靈氣再純淨,對他而言到底不如海神之力好。
鏡靈身影剛消失,後腳就有數道身影禦劍而來,為首者俨然是天道院三位夫子與蕭沉。
如今古仙京内天地大變,原本晦暗天際迎來五色雲霞,照世鏡猶如日月,光輝照徹蒼穹。
蕭沉依舊撐着一把青傘,隻是傘下又多了一人。
幾人剛落地,傘下的紅衣少年便朝鐘離淨飛奔過來,一聲師父出口,已撞入鐘離淨懷中。
“師父,你還活着!”
鐘離淨重傷在身,猝不及防,險些被他撞到在地,腳下趔趄了下,到底站穩了,擡手輕揉鹿靈羽發頂,對他會趕回來也有些意外。
“莫急,我無事。”
林酌月看得好笑,一瘸一拐走過來提醒鹿靈羽,“老白眼下是還活着,不過要是羽族少主你方才撞得再用力點,他可就不一定了。”
鹿靈羽從鐘離淨懷裡探出頭,是一臉羞愧懊悔,看着鐘離淨衣袍染血長發披散的模樣,又是心疼又是小心翼翼的,“師父傷得很嚴重嗎?我不是故意的,我給師父療傷吧?”
鐘離淨睨了林酌月一眼,警告他不要再吓唬自己的徒弟,擡手輕拍鹿靈羽肩頭,“先不急。”
幾人說話間,三位夫子和蕭沉也都過來了,紛紛行禮叫人,蕭雲鶴擺手,“都進來了。”
雲夫子颔首,望向四周生機勃勃的草叢,蹙起秀眉,“蕭院長,古仙京怎會變成這般……”
她是從未進過古仙京,卻也知道,三千年前的戰場廢墟,三千年來一直有煞氣所化妖物闖封印陣,不可能會是眼前宛如仙境的模樣。
蕭雲鶴眸中含笑,看向鐘離淨,“說來慚愧,古仙京已然安甯,是源于小白得來的機緣。”
鐘離淨此人,在天道院待過百年的人對他都不會陌生,但三位夫子也都清楚,鐘離淨如今是九曜宮的人,一時間都有些茫然。
開陽山的王夫子面露遲疑,“可是九曜宮出手相助?”
蕭雲鶴歎道:“與九曜宮無關。”
這話說得幾人越發迷茫,蕭沉跟幾個小輩更親近,看他們都頗為狼狽,俨然傷得不輕,她撐着傘小聲走近鐘離淨,“方才進來時碰見鹿少主,便順道帶他進來了,這裡到底怎麼了,你們怎麼傷得如此嚴重?”
鐘離淨一個眼神掃來,鹿靈羽就招了,小聲嘀咕:“我擔心師父嘛……”他說着又睜大眼睛沖鐘離淨眨眼,“不過師父放心,我已經讓護衛把那兩個碧霄宗的弟子帶出去了。”
還跟他邀功?
鐘離淨無奈失笑,不過他确實也有些擔憂謝子陵和東方雨澤二人,他們能活着離開也好。
林酌月是藏不住話的,蕭沉一來他就大倒苦水,“别說了,我們可是差點死在自己人手裡!”
蕭沉不由一頓,“什麼?”
林酌月一臉心疼地看着自己手裡的真劍,“你看看我的寶貝真劍,都被砍出多少口子了?”
沒人在意他的真劍被砍出多少口子,蕭沉神色凝重起來,追問道:“究竟發生了何事?”
林酌月很是失望,“喂,好歹先關心一下我的傷吧?”
鐘離淨搖頭失笑,忽而眼前一暗,險些跌倒,鹿靈羽忙不疊扶住他,“師父,你怎麼了?”
鐘離淨閉眼緩了緩,感覺好了些,扶住額角搖頭。
“無妨……”
還沒說完,一股清潤如水的靈力迎面而來,卷上鐘離淨手腕,他擡眼看去,正是雲夫子。
雲夫子掐訣凝起一束靈力,正在為他診脈,眉心慢慢緊鎖起來,“元神受損,丹田重創,若再不靜下心來療傷,隻怕會留下隐患。”
她近乎譴責的嚴肅目光看得鐘離淨默默垂首。
蕭雲鶴輕咳一聲,正色道:“那雲夫人便先給幾個孩子療傷吧,趙師弟和王師弟随我看看古仙京的大陣可還有需要填補陣基之處。”
他到底還有些不放心,特意叮囑鐘離淨三人,“你們好好療傷,其餘瑣事等傷好後再說。”
幾人傷成什麼樣,他心裡是有數的,根本無力再戰,尤其是鐘離淨,眼下不過是在硬撐。
蕭雲鶴帶着兩位夫子離開,雲夫子和鹿靈羽一同上陣,鐘離淨也隻好先療傷,如今古仙京成了秘境,靈氣比外面充沛,留在這裡療傷,效果比在外還好,幾人便就地療傷。
雲夫子曾是醫仙谷出身,自也擅長療愈之法,有她相助,鐘離淨靈力運轉幾個周天,丹田已然舒适許多,腹部的不适也漸漸消散。
兩個妖胎俨然得到雲夫人的靈力保護,很快就變得乖巧冷靜,雲夫子這也才撤去靈力。
守在邊上的鹿靈羽眼巴巴問:“師父怎麼樣了?”
雲夫子搖頭,有些頭疼地看了還在入定的鐘離淨一眼,便起身走向不遠處在蕭沉幫助下各自療傷的林酌月和石蘊,刻意壓低了嗓音道:“已無大礙,但還需靜養一段時間。”
鹿靈羽松了口氣,乖乖捂住嘴巴免得吵到師父。
靈力運轉幾個周天,待丹田裂痕愈合之後,鐘離淨才從入定狀态中醒來,睜開眼時身邊隻剩下鹿靈羽,其他幾人也不知去了何處。
鐘離淨扶着還有些窒痛的胸口站起來,仰頭望向上空。照世鏡光芒黯淡,如明月一般高懸天際,不似幾個時辰前那般亮如白晝,但天地間靈氣依舊,大陣規則也趨近圓滿。
以前的古仙京沒有日夜之分,隻有溢滿的煞氣和永無天日的黑暗,如今大陣圓滿,規則改寫,嶄新的古仙京裡也有了白晝與月夜。
邊上支着下巴打瞌睡的鹿靈羽腦袋一點一點往下掉,迷迷糊糊睜開眼往身邊看了一眼打算接着睡,猛地又回過頭,看向已經站起來的鐘離淨,這才清醒過來,驚喜地起身。
“師父醒了!”
鐘離淨向來有些許潔癖,如今恢複了兩成靈力,實在難以忍受身上血迹斑斑還有些殘破的紫衣,他掐了個決,衣袍驟然幹淨不少,他眼裡仍是有些嫌棄,倒也勉強還能忍受,轉身伸手揉了揉鹿靈羽發頂。
“他們人呢?”
鹿靈羽揉着眼睛,下意識蹭了蹭鐘離淨手掌,回道:“魔神逃了出去,天道院現在是一團亂,他們就都先出去了,雲夫子說師父傷得太重,最好留在這裡多休養一段時間。”
鐘離淨放下手,若有所思,“那我們也出去吧。”
鹿靈羽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月光将他們的身影映在地上,他一步步踩在師父的影子上,語氣聽着有些古怪,“師父是要去找人嗎?我聽說,極樂宮妖王也來了古仙京。”
聽他沒頭沒尾的問起這個,鐘離淨目光落到他身上,“有什麼話就直說,不必這般試探。”
鹿靈羽撓了撓臉頰,“我聽說,極樂宮那位妖王是跟一位紫衣先生進來的,化名,謝乙。”
鐘離淨停下腳步,淡聲道:“都已經傳開了嗎?”
師父竟然沒有辯解?鹿靈羽忍了忍,沒忍住問:“師父,先前那個跟着你的妖族就是極樂宮妖王吧?師爺爺下了盟主令,現如今整個道盟都在追殺他,師父也是被騙了吧?”
鹿靈羽口中的師爺爺不是白玉笙就是白乘風,兩人一個是鐘離淨生父一個是鐘離淨義父。
不過白玉笙消失多年,很多時候他指的都是白乘風。
鐘離淨很快回答,“沒有。”
鹿靈羽松了口氣,“我就知道……等等!”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立馬瞪着眼睛回頭,“師父,你剛剛是不是說就是妖王騙了你?”
鐘離淨偏頭看他,面色如以往一般冷淡,“沒有。”
“……師父!”
鹿靈羽欲哭無淚,“您别吓我了!抓妖王是師爺爺下的命令,您不是被妖王騙了卻跟他在一起,還帶他進了古仙京,到底是圖什麼?現在外面都在說,是妖王放走了魔神!”
鐘離淨勾唇,“是嗎?”
鹿靈羽覺得他笑起來冷飕飕的,忙解釋道:“當然!大護衛都告訴我了,那個妖族一直在幫師父,林師叔和石師叔也說魔神是玄幽古教的人放出去的,不過外面傳聞都是這麼說的,還好沒有提到師父的名諱。”
鐘離淨眸光一沉,“這些消息該是有人刻意傳出去的,卻未提及我半字,該是九曜宮吧。”
鹿靈羽支吾道:“呃……師父,師爺爺總會護着你的,說不定也是怕師父被那妖族騙了吧?”
他從未掩飾對謝魇的不信任,畢竟謝魇是妖族,還是極樂宮妖王,極樂宮跟道盟立場敵對,妖族狡猾,而白乘風向來光風霁月,如今事關師父清譽,鹿靈羽隻會怪謝魇。
“如今極樂宮妖王現身奈落城,盟主又下令追殺他,這道盟都成了一灘渾水,師父不該插手的,否則一旦被人發現之前您跟妖王的事……”
鹿靈羽對着手指,嘟囔道:“如今情況不明,師爺爺親自出手了,師父還是明哲保身為好。”
自家徒弟自己了解,鹿靈羽既然知道真相,鐘離淨便沒有多做解釋,“外面狀況如何了?”
鹿靈羽見他沒有生氣,想來是把話聽進去了,便咧嘴笑起來,“我一直陪着師父,隻知道我回來前外面都在傳極樂宮妖王的事,聽說是師爺爺親自去追的,要是極樂宮妖王實力不濟,怕是已經被抓到了吧?”
鐘離淨擰眉,“被抓了?”
鹿靈羽搖頭,“不……”
正好這時,一道和煦劍意從天而降,猶如清風明月。
劍光落地,正是蕭雲鶴。
鹿靈羽趕緊行禮,“蕭院長。”
鐘離淨随即拱手,“老院長。”
蕭雲鶴笑着擺手,“不必多禮,我猜你也是時候醒了,特意過來瞧瞧。放心,我與兩位夫子已檢查過古仙京各處,照世鏡大陣很穩固,地脈也徹底封住了,這次多虧了你。”
鐘離淨無意邀功,“就算沒有我,古仙京崩塌時,兩位老祖留下的琉璃骨珠也會現世挽回局面。”
“你啊,還是老樣子。”
蕭雲鶴搖頭笑歎,“要出去了?”
鐘離淨點頭,“是。”
蕭雲鶴問:“找人?”
鐘離淨如實道:“他是我帶來的,如今又被白乘風冠以放出魔神之罪,我要确保他安全。”
鹿靈羽張大嘴巴,當即垮下臉,還以為師父剛剛是聽勸的,結果還是要賠上名聲去救妖王?
可蕭雲鶴這天道院院長也在,鹿靈羽隻能看着自家師父仿佛冰霜凝成的側顔欲言又止。
羽族少主尚小,最怕的就是師者,哪怕不是自家的。
蕭雲鶴倒沒有阻止之意,隻是不疾不徐地笑道:“知道你擔憂妖王,石蘊和林酌月出去後已幫你查過,此刻妖王早已離開古仙京,還未傳來白盟主擒住他的消息,妖王該是安全的,你如今去追隻怕會暴露他。”
石蘊和林酌月的性情鐘離淨也了解,他們确實一心持守正道,但謝魇這一路上幫過他們許多,他們二人也都不是忘恩負義之輩,想來也确實會先出去幫鐘離淨打聽一下。
誠然,鐘離淨可以通過契印找到謝魇,但蕭雲鶴的話也有道理,鐘離淨和謝魇一起進的古仙京,此事已有不少人知情,若他們有心要殺謝魇,确實可以通過鐘離淨下手。
鐘離淨面色冷了幾分,“白乘風派人來天道院找我了?”
蕭雲鶴輕拍他肩頭,笑道:“不必緊張,天道院是還有一些道盟各家的眼線在,但既然我當衆跟白乘風要了你,他暫時就不會來找你。”
他也看得出來,鐘離淨和白乘風這對父子之間這次的争執太嚴重了,鐘離淨并不想回九曜宮,這也是他會出手護住鐘離淨的緣故。
鐘離淨怔了下,“白乘風刻意抹去我的存在,放出流言讓妖王頂罪,如今,又在做什麼?”
蕭雲鶴微微側身,“你進來許久,如今對外界的事一概不知,想來也不會願意留下來繼續療傷,我送你們出去吧,我們邊走邊說。”
鐘離淨本就要出去,便點了頭。
三人往古仙京出口方向步行而去,月夜之下,嶄新的古仙京中,成叢花草在遍地屍骸當中肆意綻放,靈力化為漫天流螢,美輪美奂。
鹿靈羽到底還是小孩子,一路上左看看右看看,眼裡滿是新奇,鐘離淨卻是一路無言。
蕭雲鶴笑問:“先前提及魔種之事和我天道院、九曜宮的機密時,你是有話想跟我說吧。”
鹿靈羽豎起耳朵,裝出一派乖巧模樣,小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