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行遠聞聲擡頭，見他無事緊繃的神色放松了一半，也總算放下手裡的靈劍，隔着結界揚聲道：“淨兒沒事吧？你剛才一動不動的太吓人了！老祖的屍身怎麼突然沒了？”

這個鐘離淨很難解釋，因為護佑屍身的仙氣都不在了，顧無名的屍身自然也就消散了。

他原本就是隕落了三千年的人。

隻不過對于九曜宮而言，顧無名是開山祖師，地位極高崇，也不怪顧行遠緊張這具屍身。

鐘離淨想了想，還是走下來，試着走出結界，結界果然沒有阻攔他，“仙氣已散，顧無名屍身便也消散了。師叔莫急，此事我會同顧長老交待的，師叔隻管參悟劍經就是。”

顧行遠一聽就知道鐘離淨在敷衍自己，雖說不滿，倒也沒有非要糾纏他給出答案，隻是抓住他肩頭将他轉過去，打量了一圈，見他當真沒有受傷，心頭大石才算是落地了。

“你沒事就好，那屍身原本就放了三千年，如今地宮劍氣結界破了，劍經現世，老祖也該是塵歸塵土歸土了。不過我真沒想到老祖居然是隕落了，傳聞都說他飛升了的……”

鐘離淨聞言有些好笑，“方才我告訴師叔這裡是顧無名的屍身時，師叔可沒有異議，還以為師叔早就知道了，現在才覺得奇怪嗎？”

顧行遠嘿嘿一笑，“我這不是沒來得及問嗎？但師父既然給了你宮主玉牌，我當然信你。”

有些事顧行遠不問也好，鐘離淨擡眼望向玉階，“我方才略有感悟，先上去繼續修煉了，師叔若是想辦什麼便先去吧。想來外面的長老們都還在等着我給他們一個交待。”

顧行遠向來不是自私之人，沒想把這部劍經占為己有，“這部劍經足夠讓那些長老們閉嘴了，你就安心修煉吧，我先去禀告師父。”

鐘離淨見他當真說走就走，背影還頗為雀躍，無奈搖了搖頭，便踏上玉階回到劍陣前。

無鋒劍修複速度不快，劍靈也說過需要一些時間，還不能讓外界知曉，鐘離淨便也隻能先留下來，看這結界雖能擋住顧行遠，卻藏不住什麼，他便取出了陣盤開始布陣。

謝魇便問：“阿離這是要幹什麼？”

鐘離淨取出陣符，一邊掐訣布陣一邊應道：“無鋒劍修複之前，不能讓外人知曉，這是我得到仙氣後達成的約定。我猜顧雲不會讓那些長老貿然進來，但還是謹慎些為好。”

謝魇狐疑道：“總感覺阿離應當隐瞞了我什麼事。”

鐘離淨并不否認，還提示他，“對我們無害就是。”

謝魇不追問了，“行，阿離這麼說了，我信就是。”

放置好陣符，鐘離淨祭出雙魚陣盤，很快布下一個遮蔽外界窺探的結界，便回到法陣前，看向正在淬煉的無鋒劍，就地打坐下來。

彼時，他才取出方才所得的一縷仙氣，那一縷仙氣漂浮在他掌心之上，看去格外輕靈，猶如一團小小的雲團，可當它出現時，鐘離淨手腕上的銀蛇手镯紫瞳再次亮起來。

“這一縷仙氣與咱們家兩顆蛋之前所得的頗有幾分相似，都蘊含着天道法則，想來也是顧無名渡天雷劫後所得，不過要濃郁許多，阿離若能完全吸收，修為必定能大漲。”

鐘離淨問：“那你可想要？”

他可不像是随口一說，語氣雖平和，神色卻認真。

謝魇笑道：“我本體不在，得了這一縷仙氣也消化不了。阿離，你不會真想留給我吧？”

鐘離淨捧着這一縷仙氣點下頭，“若你得了這一縷仙氣，興許就能成功融合護心鱗了。”

謝魇笑聲無奈，“我早晚也能融合護心鱗，成為真正的螣蛇。這是阿離的機緣，可與我無關，何況我也不想因小失大，和阿離比起來，這一縷仙氣對我來說什麼都不是。”

鐘離淨正色道：“不是試探你。”

謝魇笑歎道：“我知道，但我覺得，比起我，現在的阿離更需要它。我在天道院好好的，阿離卻獨自一人回到九曜宮，那鏡靈也是個不頂事的，我真是時刻都放心不下阿離，在那邊守着兩顆蛋也一直提心吊膽的，阿離修為提升對我也是好事。”

聽他再三拒絕，鐘離淨也就不再堅持，“好吧。”

謝魇還是有些擔心，“這顧無名的屍身什麼時候消散不好，阿離一來他就沒了，回頭那些九曜宮長老怕是要遷怒阿離。阿離，你還是早些吸收這縷仙氣吧，我在這守着，萬一有人來了，我就叫鏡靈出來護法！”

他也知道自己這具分身太弱，加上這裡又是九曜宮，法陣重重，他一個妖不便現身，可鐘離淨還帶着鏡靈呢，雖然在他眼裡是不頂事，叫出來也能震懾那些九曜宮長老。

鐘離淨聽他既嫌棄鏡靈又要用鏡靈，彎唇笑起來，輕吐一口氣，便捧起手中這縷仙氣。

“好。”

他閉目運轉神力，試圖将這一縷仙氣化為己有。

這一縷仙氣曾為三千年前被譽為劍仙的顧無名所有，蘊含着幾分天道法則，光是吸收仙氣便能叫人修為大漲，若能從中悟得成仙之法，更是無數修士的畢生之願。鐘離淨如今得到了海神的力量傳承，修煉神道，參悟天道法則，對他的道也有好處。

這一參悟，便是整整三日。

鐘離淨總算将這一縷仙氣完全吸收完，叫原本大乘後期巅峰的修為往上提升了一個小境界，還差一點就能達到大乘期圓滿的境界，步入渡劫期，也就是所謂的半步飛升。

不過他終究年輕，能達到這個境界已經得天獨厚了，鐘離淨已經很滿足了，專注參悟那幾分天道法則，雖仍是感覺此道前途渺茫，可他心中覺得，自己隐隐找到了方向。

三日之後，鐘離淨撤去周身神力，緩緩睜開雙眸，眸中流過一抹金光，末了歸于漆黑。

他睜眼時，謝魇含笑的聲音第一時間便在耳畔響起，“我就知道，阿離不會讓人失望。”

鐘離淨周身神力充盈，一身白衣愈發仙靈，他聞聲掐訣收斂起來，壓到外人隻能看到大乘初期的修為，才圈住手中的銀蛇镯。

“到底不是自己修煉出來的仙氣，差了一些。”

謝魇哄道：“雖然不是自己修煉得來，卻也是阿離的機緣。待阿離日後得證大道，自然也能修煉出自己的仙氣。阿離感覺如何？”

鐘離淨笑了笑，“還好，似乎找到了方向，若此時叫我再面對魔神，應當不至于潰逃。”

謝魇開玩笑道：“那日後阿離可要護着我才是。”

“你啊。”

鐘離淨點了點銀镯蛇頭，便站起身來，看向法陣中的無鋒劍，幾日下來，法陣中蘊藏的仙氣也在慢慢消磨，而今法陣已經無聲潰散，無鋒劍的劍身也已經完全修補完整。

“如今這劍看着，才當得起三千年前劍仙顧無名手中那一柄随他鎮壓魔神的神劍之名。”

銀蛇镯飛出一縷紫光攀上鐘離淨手腕，在那漂亮纖細的玉白指尖和手掌之間勾勾纏纏。

“之前看這劍又破又殘，沒想到今日修複完好，鋒芒還是有些淩厲的。昨夜這劍就已經修補好了，我看阿離還在感悟，就沒提醒你，不過這兩日，那位顧長老倒是來過一回，帶着顧劍聲，拓印了劍經。”

這與鐘離淨之前所料一樣，“此地乃是僅有九曜宮宮主才知道的機密，他不讓其他人來也正常，那劍經本就是顧無名留給九曜宮的，拓印就拓印了，他沒問過我的事嗎？”

他布下這結界能阻隔外界窺探，但謝魇還是能看到這幾天都有什麼人踏足過這處地宮的。

謝魇道：“這倒沒有，阿離那小師叔也跟着他，但他看過玉階禁制後，便沒有再上前。估計隻有打破劍氣結界的人，才有資格踏上玉階，不過門前的劍氣結界又恢複了。”

鐘離淨聞言有些意外，無鋒劍已經修複完畢，他思索了下，幹脆将其收入琉璃珠中，此劍如今重煥神劍之威，一入琉璃珠中結界，便不複先前安靜，倒是叫原本在裡面的金鱗劍退避三舍，奈何裡面本就多了個鏡靈，故而金鱗劍隻能退到角落裡。

偌大的空間内，足有八成叫無鋒神劍和變作造化鏡碎片養傷的鏡靈搶占了，各占一頭。

鐘離淨察覺到金鱗劍窩在角落裡戰栗，沒忍住笑出聲，“看來這琉璃珠裡還是太擁擠了。”

謝魇也笑起來，“那金鱗劍品級還是太低了，哪裡鬥得過兩件神器？回頭我再找找看，能不能再找到一柄合适的神劍給阿離。”

鐘離淨了解他的性子，聽出他顯然意動了，忙攔下他，“算了，我已經有趁手的法器了。”

謝魇不死心道：“可我隻想送阿離更好的劍。”

“以後再說吧。”

雖然不願承認，這家夥想一出是一出的，還是哄得鐘離淨挺高興的，他收回陣盤，便走下玉階，走出結界，果然見到門前自行修複的劍氣結界，隻是比起之前的要弱許多。

“想來是仙氣散了，這裡的劍氣結界也不如以往強了，不過這樣已經足夠劍修參悟了。”

鐘離淨走近門前，試探伸手，便穿透了結界。

謝魇道：“阿離已經闖過結界，這結界該是不會再攔你了。雖說這劍氣比起之前還是弱了幾分，但尋常大乘期過來闖結界也夠嗆，哪天我本體過來了，找機會也來試試。”

可那時九曜宮未必讓他進門啊。

鐘離淨心中想着，倒也沒說出來刺激謝魇，走出結界，指尖凝起一縷劍氣打出去，上空青石闆便降落下來，帶着他回到密室中。

走出滄溟院時，外面封鎖結界還在，守着的兩個長老回頭見到他時，神色都有些複雜。

前幾日搞出那麼大動靜，叫整個九曜宮不得安甯的源頭就是滄溟院，也正是鐘離淨，幾個長老看見他能不好奇才怪，可太上長老不讓打聽，兩位長老也隻能客氣送走他。

兩位長老欲言又止的模樣，叫謝魇忍不住偷笑。

鐘離淨本想先回院中看看鹿靈羽修煉得如何了，還沒走出滄溟院太遠，就察覺一道熟悉的劍氣靠近，他停下腳步，望向上空。

謝魇對劍氣更為敏銳，“是阿離那位小師叔？”

他剛傳音入耳，那道劍氣便落到了滄溟院前，正是顧行遠，一見到鐘離淨便快步走來。

“淨兒，看來師父說的沒錯，你今日果然出來了！”

鐘離淨觀他一身還未收斂的劍氣比起先前略鋒利了幾分，“師叔這幾日修為也有提升啊。”

顧行遠回頭看了看院前兩位長老，笑容卻有些不自在，拉着鐘離淨快步往外走去，“我是參悟了劍經，不過先不說這些……淨兒，你知不知道，昨天夜裡，四師兄逃走了？”

謝魇嘶了一聲，“白乘風逃了？”

他這話顧行遠自然是聽不見的，見鐘離淨怔住，顧行遠頹然地歎了口氣，“昨天夜裡，宋長老去寒獄中送丹藥，師父隻走開了一會兒，四師兄就逃了出去，師父确定沒有其他人幫他，但四師兄到底是九曜宮宮主，他很清楚如何才能逃出九曜宮。”

“師父說……”顧行遠面露遲疑，“白乘風逃走，隻是因為他想逃，他選擇背棄九曜宮，那此後，九曜宮也再沒有白乘風此人了。”

“四師兄，将被九曜宮除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