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快兩個月了?
謝魇這段時間閉關一直沒有人驚擾,想來外界應當沒有發生什麼事,他卻沒心思再修煉了,這便收起天命珠起身走向神池出口。
“時間快到了,出去吧。”
暗護法應是,身影随即消失。
謝魇知道他還跟在身後護法,這便飛出神池出口。
閉關兩個月,天道院沒什麼變化,隻是上空的結界有多了幾層,院中的人也多了許多。
謝魇謹慎地戴上面具,偏頭低聲問:“怎麼回事?”
暗護法在他身後現身,回道:“半個月前,雲夫子和佘長老、青婵姑娘還有春秋谷來的人煉制出一種丹藥,可以結合丹陣讓魔種長時間沉睡。之後天道院的蕭老院長回來過,道盟各大宗門也陸續将自家身中魔種的子弟送過來,安排進了古仙京。”
這裡是天道院,既然是老院長的安排,謝魇這個客人自然沒話說,又問:“老院長呢?”
暗護法遲疑了下,“五日之前,蕭老院長就已經離開,聽聞是因為九曜宮宮主要提前重啟天瀾城帝宮,舉行祭天典禮,成為仙帝。”
謝魇腳步一頓,冷眼看來。
“何時的事?你為何不早說?”
暗護法當即跪下,“屬下也是今日才收到消息,還是佘長老讓屬下暗中告知主上!不知為何,天道院的人都要隐瞞主上此事,算算日子,天瀾城的祭天典禮提前到了今日!”
謝魇豎瞳一緊,“今日?”
天道院的人為何要隐瞞他?若這消息天道院的人都知道,那魔神應當也會知道。畢竟九曜宮宮主已經是道盟新任盟主,他要祭天接任天瀾城仙帝一位,全道盟都在矚目。
而如今,鐘離淨的位置,相當于整個道盟的靶心。
魔神不會放過他。
不好……阿離有危險!
“罷了,回頭再收拾你!”
謝魇顧不上想其他,當即禦劍往天道院結界外飛去,自懷中取出自己早早備下,準備收到消息後可以盡快趕到天瀾城的傳送玉符。
豈料還未飛出天道院,遠處一道劍光就追了上來。
“謝兄!你這才剛出關,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哪兒?”
是林酌月。
謝魇回頭看去。
石蘊也在。
蕭雲鶴不在,他這位代院長如今在天道院已是穩坐院長之位,氣度也比以往更從容自若。
他隻稍稍停頓,二人便禦劍追上來,攔在他前路。
若是往日,謝魇還會跟他們說上幾句客氣話,可剛得知天道院竟隐瞞自己天瀾城的祭天典禮要提前一事,他再看二人,眼底不隻有怒火,還有敵意,“怎麼?二位不僅要隐瞞我天瀾城的事,還想攔我不成?”
林酌月笑容一僵,回頭看向石蘊,果然一臉心虛。
石蘊緩緩搖頭,依舊慢條斯理,“看來妖王都知道了。也罷,我們原本也無意隐瞞謝兄,而謝兄正巧今日出關,想來也是與小白有緣。謝兄莫急,先看過這信再做決斷。”
他說罷擲來一枚玉簡,謝魇一心趕去天瀾城,原本無意與他多說,可認出玉簡上有鐘離淨的氣息後,他很難說服自己不去接玉簡。
林酌月看了看石蘊,方才還故作嬉皮笑臉的臉上蔫吧下來,“我就說瞞不住謝兄的,若非老院長叮囑,我此刻也該在天瀾城了。謝兄,這玉簡是小白特意讓我們給你帶回來的信,你看過後就知道來龍去脈了。”
謝魇一頓,“阿離給我的信?”
他指腹撫過玉簡,看着鐘離淨留在上面的一縷神力,到底信他們一回,探入一縷神力。
玉簡中果真是鐘離淨給他的信,謝魇卻怔住,因為這信上,鐘離淨隻給他留了兩句話——
“謝魇,不要怨恨任何人,我隻是想要你們父子都活着,此行若順利,我會回金麝島。你總說我心中有太多人太多事,待我這次回來後,往後餘生便隻為你一人,可好?”
也隻有這寥寥數語,就叫謝魇怔住了。他忽然回想起上回去天瀾城見鐘離淨時,他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笑,難得主動的态度都有些古怪,尤其是最後讓自己先走時……
原來他當時叮囑自己當心,說的不隻是讓他回天道院路上當心,還是在叮囑他日後當心。
從那時起,他就已經決定好不讓自己來天瀾城嗎?
信中隻說若順利,他便會回來,可若是不順利呢?
那次相見,怕就是最後一面。
他終究還是沒讓他陪他到底。
謝魇豎瞳泛紅,胸腔妖力翻湧,一口血水猛然噴出。
石蘊與林酌月俱是一驚,忙不疊飛近他,“謝兄!”
謝魇攥緊玉簡緩了口氣,面具下深呼吸讓身上妖力平靜下來。可非但他無法冷靜,體内護心鱗也開始躁動,它也在擔心他的阿離。
謝魇暗道一聲小壞蛋沒罵錯的,擡手示意自己無事,依舊捏緊傳送玉符,用力将其捏碎。
金光驟現,化出傳送通道。
謝魇毫不猶豫禦劍飛進去,隻給二人留下沙啞的一句話,“多謝二位幫我帶話,但阿離還在天瀾城裡,我就一定會去天瀾城找他。”
他飛入傳送通道後,傳送符靈力随即消散。林酌月怔了怔,回頭看向石蘊,“小白不希望謝兄去天瀾城,謝兄他……不會出事吧?”
石蘊猶疑須臾,歎息一聲。
“罷了,謝兄執意如此。”
林酌月捏緊拳頭,臉色有些挫敗,還有些不甘,仰頭看向天道院上空越發嚴密的結界。
“若非還要擔起天道院,我真想跟謝兄一起走。”
石蘊不語,神色一樣沉重。
而此時,遠在千裡外的天瀾城中,九曜宮小宮主一心要舉辦的祭天典禮在帝宮已然開始。
荒廢了數千年的天瀾城帝宮被重新啟用,一身白金華袍的新宮主也正在踏上萬年前那位天瀾仙帝順利渡劫成仙之前修築的飛升台。
他将在此地當着道盟各家的面祭告天道,倘若天道不曾降下責罰,他這仙帝就要當定了。
除了九曜宮弟子之外,這次典禮也有道盟七大上宗的參與,眼看那白衣白發的小宮主以及道盟新盟主登上飛升台,底下衆人神色各異。但不知為何,就連素來支持小宮主的九曜宮太上長老顧雲和天道院老院長蕭雲鶴,臉色都恨凝重,不見喜色。
各家宗主教主都已來齊,卻是沒見到各家的長輩。
鐘離淨接過顧劍聲手中燃起的香,在九曜宮長老宣讀完繼任仙帝的賀詞後,便走近飛升台上的青銅鼎,深深躬身一禮,而後将手中的香插入青銅鼎中,看着青煙渺渺飛上蒼茫天際,冷豔側顔看去頗為冷淡。
這場典禮,似乎無人歡喜。
天瀾城上空晴空萬裡,并無回應,站在一旁的九曜宮長老回頭看了眼顧雲才接着說出後話,放下手中玉冊躬身朝鐘離淨恭敬行禮。
“禮成,恭迎仙帝陛下。”
實際上,九曜宮的确脫胎于天瀾城,也能算得上得了曾經那位天瀾仙帝的蔭庇。但從九曜宮創建以來,原本最有望接任天瀾城帝宮的顧無名都不曾提出過要任仙帝,之後曆代宮主更是從未有過這樣的念頭。
今日這位新宮主堅持要接任仙帝,九曜宮上下其實談不上多高興,反倒覺得匪夷所思。
因為他真的做到了。
他還讓整個道盟中作為代表的各大宗門都承認了。
如此順利走過典禮流程,下面各大宗門弟子與九曜宮弟子都還沒緩過神,跟着各家宗主宮主躬身行禮,飛升台上的鐘離淨俯視底下衆人,神色淡淡擡手讓各位宗主起來。
“諸君不必多禮……”
他話音一頓,目光越過幾大宗門的人,落到後方一些的碧霄宗位子上,容澤真人還站着。
鐘離淨眸底多了幾分趣味,“容澤真人為何不向本座行禮?你可是,不認可本座任仙帝?”
新天瀾城仙帝的嗓音一如他本人容貌那般出衆,泠泠如玉色,許多人聞言都看向容澤真人。
連容澤真人身後的碧霄宗長老弟子都有些迷茫,他們原本是要随大流行禮的,不過是拱手一禮,不算什麼,不料太上長老竟直愣愣站在那裡,他們一時也不知該不該行禮。
那麼多人看過來,不乏大乘期大能,容澤真人這個在勉強夠着上宗之稱的碧霄宗的半步飛升太上長老倒是鎮定,仰頭望向高台上的新任仙帝,臉上笑意似乎有些許挑釁。
“是啊,道盟數千年來皆未有過仙帝,如今九曜宮小宮主要任仙帝,我等來觀禮就是,可若要我碧霄宗承認小宮主這兒戲一般的天瀾城仙帝之位,為你所用?抱歉,小宮主,本座做不到,碧霄宗也做不到。”
碧霄上宗乃七大上宗之末,道盟中很多人覺得這個仙帝之位沒有意義,也都在等今日有人站出來反對鐘離淨,但也沒想到會是他!
碧霄宗怎麼敢?
這個容澤真人膽子不小!
連站在他身旁不遠的幾大上宗執掌人此刻看他都有些錯愕,可他如此挑釁,一貫支持九曜宮那小宮主的顧雲和蕭雲鶴卻都沒出聲。
鐘離淨俯視容澤真人,“是嗎?容澤真人,那若本座今日不隻要你承認,還要你跪下呢?”
他話末徑自放出大乘期威壓,隻朝着一個人而去!
隻是途徑的餘威,掀起的一陣冷冽霜風,就叫容澤真人身旁衆人為之驚愕,心道難怪這位小宮主敢稱仙帝,果真夜是有些本事的!
這麼年輕的大乘期?
當年最年輕的道盟盟主白乘風白仙尊也不過如此!
可誰知那衆所周知僅有半步大乘修為的容澤真人居然不退也不避,就這樣直面威壓,随即,他身上現出一道金光将威壓震了回去。
離他近的衆人更是錯愕,不曾想他也有這般魄力。
飛升台上,鐘離淨微眯起眼。
“大乘期?原來容澤真人終于突破瓶頸,邁入大乘期,可你難道以為,光你一個大乘期就能與本座為敵嗎?本座身後,可是九曜宮。”
容澤真人搖頭失笑,“本座自然不是要與九曜宮叫闆,隻是覺得太荒唐,想不通諸位為何要陪小宮主玩這種三歲孩童都不屑的遊戲。”
他目光掃過身旁幾大上宗的人,在看到顧雲和蕭雲鶴時,眼神尤為諷刺,“顧長老,蕭老院長,你們溺愛自家小輩,願意陪小輩演戲也罷,本座原本不欲插手。隻不過前些日子有一位前輩尋上門來求助,本座不得不為他在諸位道友面前多說幾句。”
他說着肅着臉看向飛升台上,直指鐘離淨,“那人托本座問小宮主一句,你這以下犯上從義父手中奪來的宮主之位,坐得可還安心?”
他這話一出,引得周邊衆人議論紛紛,多少都猜到了他究竟是在為誰鳴不平,更有本就不相信白乘風會叛道入魔的人在暗中期待着什麼。這些人中,不乏九曜宮的弟子。
鐘離淨沒将那點小小的騷亂放在眼裡,隻看着容澤真人說:“你知道嗎,本座很早就看你不順眼了,若非是給白玉笙顔面,你那碧霄宗在很久前,就該被本座夷為平地了。”
容澤真人面色一沉,“小宮主好大的口氣,就不想知道本座口中那位前輩究竟是何人嗎?”
“你廢話太多了,磨磨蹭蹭,本座打出來就是。”
鐘離淨指尖彈出一道凜然金光,驟然攻向容澤真人。
容澤真人猝不及防,即使很快掐訣築起護盾,卻未料這道金光極為強悍,硬是被金光震破,他整個人也被擊飛出去,吐出一口血。
沒人料到鐘離淨會一言不合動手,人群迅速退開。
卻見容澤真人正要被那道金光擊中心口時,一道劍光自天外飛來,自背後将他托住,震散金光,随即數道劍光飛來,懸在他身後!
黑壓壓的一片,立在虛空。
看清楚那數道劍光上為首并肩站着的其中一人時,帝宮廣場中各大宗門的弟子俱是大驚。
九曜宮弟子中有人驚得高呼出聲,“是仙尊回來了!”
那腳踩春風一身黑衣之人,正是白乘風。而他身旁一臉俊秀的青年,則是收斂起了血瞳的魔神,他此刻看去頗有些純良,低頭看向趔趄站定的容澤真人,還一臉的擔憂。
“真人受傷了?”
他說着趕緊回頭找後面的宋岩,笑着說:“宋岩,你師父傷了,你還不快上前為真人療傷?”
宋岩笑着應是,飛落到容澤真人身邊将他扶起來。
“沒想到九曜宮的小宮主竟如此暴虐,師父受苦了。”
不光是白乘風這張熟面孔,早前就被傳言是玄幽古教餘孽的宋岩居然也在!這叫在場的道盟衆人又是驚訝又是迷茫,紛紛退回到各家長輩身邊,又都看向飛升台上那位——
天瀾城新任仙帝。
見這些人現身,顧雲與蕭雲鶴交換了一個眼神,站到飛升台台階下,如臨大敵姿态防備。
而飛升台上的新仙帝鐘離淨,此刻正俯視着白乘風。
白乘風與他相視一眼,彎唇露出如往日一樣寵溺又縱容的笑容,“淨兒果然走到了這一步。”
隔着百丈之距,昔日父子再碰面,果真成了仇敵。
鐘離淨閉了閉眼,面無表情移開眼,望向底下一臉惡意笑着的‘王昊’,眼底殺意冷如冰霜。
“魔神顧繁,你果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