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是天命珠融合了,這具身體,也是天命珠重塑的?可天命珠不是海神的神格嗎?”
鐘離淨搖頭輕笑,“天命珠由海神化生是殘餘的空間法則凝化而成,你這具新身由天命珠重塑,與我從此互為半身,同生共存。”
謝魇心下震撼,他自是想再見到自己的阿離的,可看着鐘離淨微微泛紅的雙眼,他又不免心疼,指腹輕輕撫過鐘離淨眼下,望着他那隻屬于海神的金瞳,仍有幾分不安。
“那,阿離是海神,還是……”
鐘離淨心中慶幸因他這般不解風情變得無奈,反過來問他:“那你是謝魇,還是螣蛇?”
他的言下之意呼之欲出。
謝魇一顆懸了數千年的心才放松下來,又是慶幸,又是依戀,又是珍重地抱住他,“阿離,我好想你……我們再也不分開了,好不好?”
鐘離淨聽出他話中的後怕,笑歎一聲,卻也同樣不舍地環住他的後背,“你能回來就好。”
在輪回中小魔頭的那一世,小魔頭送走謝魇時自認為是看到了他的過去與未來,為他選擇了一條最好的路,并且将他囑托給海神。
即便事實上海神的确保住了本該在紊亂的歲月長河中消亡的謝魇性命,也付出了代價。
而這一切,當鐘離淨回想起來時,仍是滿心僥幸。
此前不想讓謝魇來天瀾城,便是因為他也看到了謝魇的命運正在走向消亡,還與自己有關,他以為謝魇不來天瀾城便能躲過一劫,可真到了天瀾城封城前,他又很不舍。
所幸,萬幸……
千年前的海神還是心軟了。
也唯有前世的他,才有這個能力能逆改天命,隻不過這一回,改變的卻是謝魇的天命。
鐘離淨想來也有些好笑,眨了眨眼讓自己冷靜下來,便退出他懷中,冷冽眸光望向城中。
“謝魇,老院長他們在等我們。”
他說的是我們,而非我。
這次有幸被算上的謝魇才從數千年淩亂的時空輪回中平複慌亂無措的心情,握緊他的手。
“我們一起?”
鐘離淨凝望着他,笑着颔首。
此刻在天瀾城中,一場鏖戰方才暫歇,道盟各大宗門老祖聯手布下的法陣被慘遭破壞。
魔神顧繁踏破幻境走出那一刻,一道白衣身影也被從破碎的幻殺陣中打出來,所幸老院長蕭雲鶴将人接住,竟是唯有金丹期的謝子陵,見他被魔氣餘威所傷,臉色慘白吐血,蕭雲鶴按住他肩頭渡入了靈力。
魔神漠然看着被狠狠擊退的道盟幾人,而後猩紅血眸冷冷看向謝子陵,“妄圖借顧無名的後人血脈布下幻陣亂吾心境,你們未免太過天真。這幻陣太假了,若這就是你們所有的手段,那你們也未免太廢了。”
戰局暫歇,俱已快耗盡力氣的各家老祖不急着動手,服下丹藥恢複靈力,他們這裡分不出勝負,卻也拖延了魔神許久,讓各家修士占到了便宜,除去不少玄幽古教餘孽。
不過正被九曜宮四位太上長老與慕有枝、薛谷主圍困住的宋岩和巫禮卻也趁着方才魔神破陣之際洩漏出來的魔氣逃出幾人的包圍。
眼下再看,道盟這邊損傷慘重,魔神帶來的人損失也不輕,隻剩下宋岩、巫禮、幾個鬼窟餘孽和幾個玄幽古教的黑袍魔修,最多還能再算上一個叛變道盟的碧霄宗容澤。
容澤這個大乘初期同樣傷得不輕,卻也知道開弓沒有回頭箭,他隻能退回到宋岩身後。
蕭雲鶴替謝子陵暫緩傷勢後,聞言隻笑道:“嫌幻境太假?看來魔神也并不是你口中所說那樣,絲毫不為被陣中的顧無名亂心境。既然如此,那我們歇會兒再給你布下一個更真實些的幻境,你再進去看看?”
魔神臉色陰冷,“吾沒興趣再陪你們玩了,這時間你們也拖延得夠長了。”他血瞳望向天上的九曜宮,再回到蕭雲鶴身邊的謝子陵身上,“讓顧無名一個金丹期的後人做陣眼,虧你們正道道盟的人想得出來,既然你們都不慚愧,那吾便先殺他!”
宋岩方才與衆人交戰時跟誰湊到一塊都打得不相上下,故而這會兒身上真沒有太嚴重的傷,聞言看向謝子陵,微眯起眼笑道:“這種小金丹不勞聖主動手,讓屬下來吧,畢竟謝子陵曾經與屬下也是師徒一場。”
面對如此多修為遠超出自己的大能,謝子陵倒無甚恐懼,看向宋岩時,眼神有些不忍,也有些嘲諷,“殺了我的兄長,再将我養在碧霄宗多年,屢屢盜取我血脈傳承而來的那一縷神力這種師徒?宋宗主真的看得起我,可我今日來,本就是知道宋宗主也在,是為了給兄長報仇,主動答應入陣的。”
宋岩故作惋惜地歎道:“你兄長之死,要怪就怪他氣運旺盛,正合适祭煉我們聖主的新身,關于這點。為師的确有些對不住你,可為師教養你多年,為師曾經被道盟之人重傷落下暗傷,唯有那你點微末的神力能撫慰一二,你也算是報答師恩了。”
慕老祖吐了扣血,“呸!惡事你已做盡,還要扯着臉皮讨個好名聲,聽着真叫人惡心。”
謝子陵看宋岩的眼神越發失望,“到此刻,宋宗主還是不思悔改,但護着我的兄長被你們害死,東方雨澤也因我被你中下魔種,其他人我已不想再提了,為了兄長和東方雨澤,我今日便是死在這裡也值得。”
“好孩子,不必如此。”
蕭雲鶴将一枚傳送玉簡遞給他,雖說身上負傷,笑容也依舊溫和從容,“原本隻想借你一滴血布陣,你卻偏要入局,明知魔神之強遠非你能應付,年紀輕輕便有這份決心,我們這些老家夥都不如你。但既然你是我帶來的,我便會讓你安全離開。”
“能拖住魔神許久,已經足夠了,接下來,就不是你們這些小孩能摻和的了。”蕭雲鶴将傳送玉簡塞到他手中,“這是特意為你預留的後路,你走吧,我們會為你報仇。”
謝子陵怔了下,“可是……”
蕭雲鶴擺手打斷,看向宋岩。
“宋岩今日跑不了。”
另一頭滄浪劍宗的陸老祖緩了口氣,握緊靈劍劍柄,不耐煩道:“沒有法陣護持,我們還要分心照看你,趕緊出去,活着不好嗎?”
謝子陵臉頰泛紅,清楚自己很弱,幻陣被破後便再無價值,卻也清楚這些老前輩嘴上兇惡,其實都是為他好。他抿了抿唇,接過傳送玉符,極鄭重地朝蕭雲鶴等人抱拳。
“前輩珍重……”
“徒兒為何急着要走!為師還在呢,不如你過來為師這邊,為師求聖主留你一命如何?”
宋岩眸光盯緊他手中傳送玉符,擡指射出一道靈力。
陸老祖早就盯着他了,冷眼望去,冷厲劍意随即飛出,在半道上截斷那道靈力,“鼠輩!”
蕭雲鶴沒再浪費時間,抓住謝子陵的手幫他捏碎了傳送玉符,法陣啟動,謝子陵便被猝不及防地傳送出去,而後蕭雲鶴活動了下肩頸,運轉靈力與身旁的顧雲并肩而立。
“諸位,還能再打嗎?”
慕老祖反嗆他一句,“磨磨蹭蹭,到底打不打?”
顧雲也道:“動手。”
蕭雲鶴無奈笑歎。
下一瞬,随着陸老祖率先出劍,幾位老祖級别的前輩也都同時祭出自己最厲害的本領。
宋岩沒再插手,默然退開。
而看着魔神再次與衆人打起來,大能威壓肆無忌憚地溢出,慕有枝等人也都退到遠處。
他們都已經到了強弩之末,也沒法插入這種級别的鬥法,隻能防備着宋岩等人不要插手。
眼看時間已經被拖到天黑,魔神耐心耗盡,索性放出血海,魔氣再次暴漲,祭出數尊魔物,這些魔物都有他的一縷魔神之力,也算得上他的金身,分别攻向道盟的七人。
全力傾出的鬥法再百招之後,道盟這邊七人便落入下風,隻因七人修為雖然都在大乘後期以上,可戰力卻不同,而衆人不久前又都跟魔神打過一輪,身上多少都負了傷。
不多時,魔神就找到缺口。
慕老祖一個不慎跌入血海,正運轉孔雀翎法器從魔物手下脫身,便被血海中抽長出來的無數血絲纏住,眨眼之間就裹成了血繭,隻露出一個腦袋。魔神冷笑一聲,凝血霧化為鋒利魔刃,朝慕老祖急速射去。
“就拿你先開刀!”
慕有枝見狀神色一緊,“老祖!”
稍近些的滄浪劍宗陸老祖斬去一尊魔物之餘手中靈劍飛出,正中那柄魔刃,未料并未将那魔刃擊飛,那柄魔刃竟是擦着劍身飛過,朝着慕老祖眉心直直飛去,轉瞬即至——
“慕老弟!”
慕老祖急急掐訣,試圖将同樣被困起來的孔雀翎法器掙開血繭,未料魔刃來得如此快!
魔刃抵上眉心,慕老祖睜大雙眸,還是晚了一步……
可就在這時,一道劍光從天而降,劈開了整片血海之後,連帶那魔刃也化為了齑粉消散。
血海消失刹那,孔雀翎法器終于掙開血繭,孔雀虛影在慕老祖身後浮現,慕老祖隻感覺眉心溫熱,血水流淌下來,他卻逃過一命,心有餘悸地喘着氣,扶着肩頭往上看。
其餘幾人正在應付的魔物也都随着血海退去而消散,正因為那道内斂卻鋒芒出現的劍意。
那正源于上空。
那座被用來鎮壓魔神的大陣當中,五件神級鎮物仍在原位,法陣中心那一柄神劍卻不見了,不,它已然落到魔神身前,含蓄劍意震蕩開來,天瀾城遍布的血氣驟然一清。
魔神擡掌化去劍意,猩紅雙眸死死瞪着那柄神劍。
“無鋒劍……”
一聲輕歎自斜插地上劍中響起,緊接着,一道劍光飛出劍身,化成一道虛幻的白衣身影。
那人一出,魔神便面露殺意。
“顧無名,你果然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