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百裡雪和金雕交待，兩顆蛋自打修複送回金麝島上之後，靈識一日比一日活泛，每日都要帶着出去溜達一圈，沒逛夠是不肯罷休的。

不過今日或許是因為兩位生父回來了，兩顆蛋乖得很，陪着兩位生父在海邊花叢裡曬了一會兒太陽，就讓兩位生父一起帶回去了。

離開數月再回到金麝島，看着寝殿中熟悉的布置，鐘離淨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但最叫他在意的還是搖籃裡的兩顆蛋。他坐在搖籃邊看了許久，冰藍眼眸中滿盛着溫柔。

謝魇在他身邊坐下，語氣有些酸，“阿離還沒看夠嗎？”

兩顆蛋也不知是曬太陽曬舒服了，還是因為兩位生父的氣息陪伴格外安心，這會兒靈識都已經昏昏欲睡，安安靜靜地窩在搖籃裡。

鐘離淨當作沒聽出謝魇話裡話外的醋意，轉眼看向謝魇比起從前也有了不少變化的容顔，輕聲說道：“我在想，它們何時才能破殼。”

“我方才問過族老們了。”謝魇邊說着邊自然而然地牽起鐘離淨的手，貪戀着他手心的溫度，“他們都說兩顆蛋最近靈識長得很快，原先出生時流失的先天元氣也回來了，照這樣下去，或許不用幾年就能破殼。”

鐘離淨皺眉，“幾年？”

謝魇捏了捏他手心，笑道：“阿離是嫌幾年太久了嗎？聽聞蛟龍族破殼也需要不少時間，我妖族血脈強大的破殼也需要好些年，他們到底是你我的血脈，怕是要等等了。”

鐘離淨想起來海皇宮那些族人，尤其是他們這一代，因為大多失去至親的氣息撫慰，破殼的時間甚至需要上百年。他倒不是不能等，隻是想到還要等那麼久就有點失望。

“還要那麼久。”

謝魇也不想讓他失望，便哄道：“不過你我都在身邊，我明天起就孵蛋，有我陪着的話，他們應該能早一點破殼，或許也不用太久。”

聽他跟哄小孩似的語調，鐘離淨也不急了，想到他是承諾過會孵蛋，不由多看他一眼。

這家夥孵蛋時會是什麼樣的呢？

謝魇有些迷茫，“怎麼了？”

鐘離淨輕輕搖頭，沒告訴他自己想起了他的本體原形，目光回到兩顆蛋上，難得的乖巧。

“知道了。你靈力還未恢複，從前落下的舊傷也還沒痊愈，你先去療傷吧，我看着他們就好。”

謝魇哪裡舍得扔下他去閉關，“可我想多陪陪阿離。”

鐘離淨挑眉道：“我又不是第一次來島上，你那些族老我也都認識，你還怕我會跑嗎？”

謝魇怕，可他不敢說，想了想，抱住鐘離淨蹭了蹭，“阿離也一直沒時間休息呢，等一會兒你和兩顆蛋都睡了，我再去療傷也不遲。”

鐘離淨心頭一暖，他這些天沒空休息，也沒時間恢複靈力，的确有些累，卻不想離開搖籃太遠，索性靠進謝魇懷中，放松身體阖眼。

“那我就睡一會兒。”

他知道謝魇傷得重，需要時間慢慢恢複舊傷和修為，等他睡了，這人總能安心療傷了吧？

謝魇就是找借口推脫，不想跟他和兩顆蛋分開片刻，沒想到他當真說睡就睡，看他眼底有些發青也舍不得吵他，便輕輕擁住他，垂頭在他眉心親了親，溫聲道：“睡吧。”

鐘離淨嘴角微揚起，沒再說話，不一會兒呼吸變得平穩規律，熟睡後臉上疲憊再無遮掩。

謝魇含笑眸中又是心疼又是滿足，抱着他輕輕拍着後背，偶爾看上一眼搖籃裡兩顆蛋。

暮色将至，兩顆蛋也睡去了。

抱着熟睡的鐘離淨送回床上後，謝魇就在搖籃邊打坐療傷。他這具新身是由天命珠所化的，可以說，他已經變成了天命珠的一部分，類似于神魂化為器靈，入主天命珠。

海神隕落前曾經讓他的元神在天命珠中蘊養千年，也讓他與天命珠融合千年，直到鐘離淨覺醒了前世記憶，他才與天命珠徹底融合。

天命珠化出螣蛇新身那一刻，謝魇沉睡的元神也才蘇醒，千年傷勢還未愈合，不過有天命珠在，恢複當年的實力巅峰隻是早晚的事。

謝魇心中記挂着跟鐘離淨的承諾和兩顆蛋，為了讓鐘離淨早點如願見到兩顆蛋破殼，他很快入定，又閉關半月後靈力才恢複圓滿。

這些天鐘離淨都在親自照看兩顆蛋，百裡雪和金雕都輕松了不少。因為有他在，兩顆蛋根本不敢再搗亂，鐘離淨還是會每日帶它們出去曬太陽，兩顆蛋也不敢再亂跑了。

二妖一緻認為，還得是親爹才能治得住兩個小妖王。

鐘離淨從前不是忙着修煉就是忙着幫九曜宮斬妖除魔，如今難得放松下來，這樣輕松的日子倒也不會覺得無趣，他都已經回來了，也就不再用之前留下的玉簡力量蘊養和安撫兩顆蛋，每日親自喂兩顆蛋神力。

等到謝魇出關後，孵蛋的責任當然是被他攬在身上。

他變回螣蛇原形，是縮小了許多的，威風而又仙氣萦繞的白紫色螣蛇盤在殿中圈着兩顆蛋，畢竟親爹血脈壓制擺在那裡，兩顆蛋隻能乖乖在親爹的尾巴鎮壓下吸收靈力。

謝魇如是跟鐘離淨說，族老們說，這樣孵蛋不僅能讓兩顆蛋更快破殼，也能讓它們的靈識和本體都長得更快，還能傳承血脈力量。

鐘離淨不懂這些，就都聽謝魇的，有時坐在旁邊打坐，有時翻看起殿中的古籍，看着螣蛇一孵蛋就是一整日，倒是很少再來鬧他了。

說起來，謝魇自打回來之後，除了平日粘人了些，對他倒是不再像那樣動手動腳了，就好像總擔心他還會走一樣，對他小心翼翼的。

等孵起蛋來，這家夥又很認真，都沒怎麼跟他說話。

大抵過了幾日，鐘離淨開始時常睡覺，側躺榻上，銀白長發鋪在靠枕上，面容如玉無瑕，周身覆着一層如潮汐般輕盈的海神神力。

這模樣倒是與海神相似了。

搖籃邊的螣蛇用泛着陰涼紫焰的尾巴圈起兩顆蛋，心中突然有些煩躁，很快又壓了下去。

之後三日，鐘離淨每日裡除了依舊帶兩顆蛋出去散步的那段時間，其他時候都在睡覺。

謝魇忍不住了。

于是這日晌午，鐘離淨一睜開眼便對上一雙燃着紫焰的豎瞳，他愣了一下，坐了起來。

今日的謝魇沒變回螣蛇原形，兩顆蛋就窩在搖籃裡，十分安靜，應當是被謝魇哄睡着了。

鐘離淨彎唇笑了笑，看向謝魇，“今日怎麼不孵蛋了？”

謝魇臉上神色格外認真，伸出手撫向鐘離淨小腹。

“阿離這幾日怎麼如此嗜睡？”

他觀察了幾日，确定自己的阿離還是自家小壞蛋，就算脾氣比起從前好了些，對他耐心了許多，偶爾還是會跟他發發小脾氣，這些對他來說不算什麼，他隻會覺得可愛。

可鐘離淨早就恢複了靈力，又不是前世的海神需要睡覺感悟天道，怎會日日這般嗜睡呢？

謝魇便有些擔憂，且有了一個讓他心驚肉跳的猜測。

“阿離，是不是又有蛋了？”

鐘離淨被他問得睜大眼，而後低聲笑起來，笑夠了才沒好氣地問他：“我一個人哪來的蛋？”

謝魇被他瞪得摸了摸鼻尖，“那不是之前在天瀾城外……”

意識到他說的是之前自己主動的那次雙修，鐘離淨耳尖泛紅，伸手掐他臉頰，重申道：“沒有，我說了不會有的，不就多睡幾日嗎？别忘了，前世時我可是一睡幾百年的。”

沒有蛋就好，還以為是他變回海神後被屏蔽了天機……

謝魇松了口氣，又有些不安地抓住他的衣袖，“我倒是不希望阿離再經曆一回先前的痛苦了。可是阿離，你如今覺醒了海神傳承和記憶，也會跟海神一樣一睡幾百年嗎？”

鐘離淨看着被他拉住的衣袖，反過來問他，“那若是我當真一睡幾百年，你就不孵蛋了？”

“蛋還是要孵的……”

謝魇清楚一旦他說不孵蛋了肯定要惹人生氣，隻是眼神還是有些幽怨，“那要是阿離一睡幾百年，我當然還是會一直守着阿離，就是阿離可能要錯過兩顆蛋破殼的日子了。”

雖然這對海神來說是家常便飯，但是對于謝魇來說，幾百年沒有道侶陪伴，他會很痛苦的！

鐘離淨被他這麼盯着實在無奈，“你當海神真的那麼能睡嗎？他睡着時也是在感悟天道，是在修煉。我隻是這幾天才想起這種修煉方式，想嘗試一下，不過我倒不會真的睡那麼久。海神是天生神靈，我這轉世身隻是凡人，也有自己的修行之道。”

謝魇有些意外，“阿離不是已經恢複海神之身了嗎？”

鐘離淨搖頭，“隻是覺醒了傳承記憶。從神到人尚且不容易，何況是以凡人之軀修煉神道？過去的已經回不去了。不過我有預感，魔神隕落後，天地間的靈氣似比以往更濃郁了幾分，或許天機将至，将來你我都有機會飛升成仙，到仙界走一走。”

原來海神當年知天命卻一心逆轉天命，也有這一重原因嗎？但最後他還是妥協順天而行……

謝魇怔了下，見鐘離淨臉上無怨無悔，自己心中的幾分愧疚也漸漸散去，跟着笑起來，傾身抱住他，“阿離去哪兒我就去哪兒，隻不過在這裡有了牽挂，就很難再離開了。”

鐘離淨冰藍眼眸望着他，“海神與天命珠同命共存，你在哪兒，我總是不會離開太遠的。”

這算是變相表明心迹了嗎？

謝魇心中甚是滿足歡喜，看了眼不遠處的搖籃，猶豫道：“那阿離，咱們能不能打個商量？”

鐘離淨跟着看去，故作不悅。

“真不想孵蛋了？”

謝魇搖頭，認真道：“我想白日陪阿離，晚上再孵蛋。”

之前在歲月長河裡等了太久，就算這些日子天天有鐘離淨相伴，二人中間還有兩顆蛋，都耗去了他們不少心神，謝魇總覺得不夠。

鐘離淨卻有些遲疑。

“晚上你還要孵蛋？”

謝魇低頭親他臉頰，語調跟撒嬌似的，“阿離白日會帶兩顆蛋出去散步，我想多陪陪你們。”

鐘離淨别開眼，“那些族老也沒說要你日夜都孵蛋。”

謝魇猜到什麼，豎瞳中浮現出驚喜笑意，又有些不确定地追過去親了親鐘離淨唇角，“那我就白日孵蛋，晚上還陪着阿離，好不好？”

鐘離淨的意思還是有些勉強，瞥了眼窗外，擡起頭在他唇角輕輕一碰，“現在天已經黑了。”

謝魇聽出他言下之意，心頭一松，彎唇笑了笑，擡手在殿中與搖籃上布下結界，也遮住了透過窗棂上依稀可見爬上海平面的月光倒影。

“我讓人在島上修一座月台好不好？跟海神的一樣的。”

鐘離淨的勉強滿意稍稍增加到七分，嘴角笑意卻有些壓不住，“那要等到何時才能修好？”

謝魇垂頭抵上他眉心，“這就看阿離了，阿離喜歡的話就修快一點，不喜歡的話，就換成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