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一陣談笑,有不怕死的出聲道:“殿下英才早露,氣概非凡,不知多少女娘芳心暗許,何必如此自謙呢!”
就像是提早計劃好,又有人接道:“奉天不正有幾家姑娘年紀相配?”
話一出,台下哄笑一應而起
謝延不置可否,略微側眸
卻見龍椅之上的人起了興趣,謝書善含笑看向下首,道:“正是了,朕記得,亭月不是要到出嫁的年紀了?”
楊蕭映先是意外,不過片刻又回過神來,順從道:“小妹确已過及笄之年。”
“那便是有緣了。”謝書善似是很感興趣,回首朝下邊首位的人道,“丞相,不妨讓諸位見見令千金。”
位上的人攏袖起身,正色道:“承蒙陛下青睐,實是當不得。”
楊懷仁應言側身,向後邊朱唇黛眉的女子吩咐幾句
楊亭月從席間走出,軀拜稽首,四面八方不約而同傳來各式褒揚嘉許
謝延眼都懶得擡,他手上剝橘的動作未停,佯似無意,心裡暗自盤算着如何脫身
怕是躲不過去,謝延縱是個傻子,也看明這一出就沖他來的
他不是不知道楊懷仁什麼意思,但妄圖用一段姻親來拉攏晟王的兵權喧勢,自不量力
謝書善自然也知曉,縱便不願見一相權傾朝野,心裡卻更忌憚謝延手中兵權
他的權勢是先皇親授,又有遺诏作保,謝書善不得擅動,暗地覺着将其困在奉天城裡是極好的手段
二人心思各異,最終不謀而合
末了,謝延拾帕淨兩手,于衆目睽睽之下撐膝站起
謝書善見他面上帶笑,訝于其竟真有妥協的可能
謝延笑地很不正經,向台上躬身,又向楊亭月拱手,滿含歉意道:“陛下,謝延對此受寵若驚,諸位大人對我的私事這般挂念,我也一一謝過了”
話鋒一轉,他語氣猛然變得鄭重,玩笑意味去無蹤影
“但實不相瞞,我心中已有屬意的人,且認定此生不悔不改。我尋他不容易,自覺高攀,又豈敢二心?”
衆人等了半晌,等來謝延一番荒唐話,砸地大殿登時安靜下來
有人見氣氛不對,嗆了幾口酒,戰戰兢兢問:“既是此等大事,怎麼不見殿下先前提過?”
“我将人從北野帶回來,便是鬥膽想請陛
下見證。先前一時沒來得及提,但……想必有不少大人也聽說了。”
一席人皆是失色,面面相觑,不敢相語
謝延自歸都以來,從不有意掩蓋,他藏在府裡的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各種風言風語溜進滿朝文武耳裡
這等風氣雖上不得台面,可放在大楚也不是希奇事,他們隻當謝延一時興起,有如此玩樂之心還怕不被美色所誘?
楊懷仁早有耳聞,絲毫沒把謝那點風月傳聞放心上
可眼下,楊懷仁同在座諸位一樣神情怪異。畢竟誰能想到謝延當了真,甚至膽大包天求請天子作媒
“陛下……”
正合謝延的意,哪會理眯旁人幾度色變。他乘勝追擊,還欲往下說
然謝書善終是忍不住開聲
“好了……”
謝延恭敬一躬,才止住口
謝書善掃視一遍台下群臣,無聲盯着謝延。少頃,他才開聲:“既一時半會沒有合适的,也無妨。”
他看着謝延指尖一頓,心裡微妙地愉悅
謝延埋頭在袖裡,聽謝書善說:“總歸得長居奉天,慢慢來。”
謝延面色不改,笑了笑,應道:“是。”
夜深禁嘩,雪落阒然
散筵時不知幾更,謝延不欲多做停留,悄悄退了出來。副将把秣刀拉來,他兩下翻身上鞍,涼風一吹,催地渾身酒熱
“殿下……”
謝延勒住缰繩,遂而回馬
副将侍立一側,低聲提醒:“貴妃娘娘的侍女。”
“娘娘有吩咐?”
謝延沒下馬,舉目向後望一眼,卻不見他人
“貴妃娘娘傳話,宮中自有歇處,望殿下保重身體,天冷路滑,還是不要騎馬為好。”
“代我同娘娘問好。”秣刀應意踏了兩下,謝延頭也不回,“今日先退了。”
今夜風大,他馬不停蹄趕了一路,意欲吹散一夜的不痛快
謝書善一番話還梗在他心口,悶地慌
——“總歸得長居奉天,慢慢來。”
長居……
慢慢來……
他加快了速度,仍覺不夠舒暢
看來謝書善鐵了心要把他困在奉天
即是早有所料,謝延也不得不承認,反抗的思緒愈增不減,心中惡獸蓄勢已久
在風裡疾馳多時,酒醒地大差不差,擱階下步子都輕了許多
燈籠不住地搖晃,他走在廊上,瞧見窗
裡還亮着半點火光
謝延蹙眉問:“還沒歇呢?”
跟前侍從忙道:“早先已伺候歇下了,公子囑咐不讓熄風,隻好留了一燭。”
言辭間,很快到了門前
按在門扉的手一頓,涼風灌進領子裡
謝延偏頭嗅到難散的酒味,臉色有些難看
他勉力舒了一口氣,輕聲道:“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