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變幻了容貌,你沒認出我,不該怪你,要怪就怪那邪修,”齊鸢神色平靜地說道,而後話鋒一轉,用眼睛直視陸岐舟,“但是,師兄,這一劍太痛了,我看到你,就又覺得心口疼,疼得厲害。”
陸岐舟幾乎像是受了迎頭一棒,面色一凝,腳也像生了根似的,僵硬着無法動彈。
那種無法嚴明的茫然又密密匝匝地纏了上來。齊鸢昏迷不醒時,他隻希望齊鸢醒來。現在齊鸢已經醒了,沒有怪罪于他,說的話也合情合理,他卻好像心裡空了一塊。
他一想到齊鸢見到自己會痛,心裡便猛地一沉。
說了這幾句話,齊鸢便感覺有些困了,自顧自地合上眼睛,不再管陸岐舟的一舉一動。
直到聽見齊鸢的呼吸聲變得綿長平穩,陸岐舟才臉色難看地,一步一步走出了西溪小院。
……
許是陸岐舟聽進了他的話,往後幾天,齊鸢這裡清淨得很,隻有澄心真人來看過他一次,其餘時間都是兩個木藥童在照顧他。
齊鸢漸漸能夠下地走路,還能每天在木藥童的監督下打坐一小會兒——他想要盡快恢複自己的修為。
他還有許多事情要去做,樁樁件件,都不能拖着個殘廢的身體。
抱着這樣的心态,齊鸢恢複得很快,隻十餘天,前胸後背那兩道約兩寸多長的傷口就完全結痂了,等他再一次踏出西溪小院時,感覺竟像是恍如隔世。
他往日都會找片僻靜的竹林練劍,現在身體還未好全,不能劇烈動作,因此隻在外頭逛了逛,走遠了感到體力不支,找了塊石頭坐着休息。
正當齊鸢準備起身回去之時,腰間玉牌突然亮了起來,是孟濯塵,召他去山頂議事。
斬月谷中,掌門及各位長老都居住在山之巅,弟子輩的人無事不得擅闖,經召見才能過去。
齊鸢無法禦劍,要走上去人估計又得小死一回,好在孟濯塵知道他的窘境,派了隻坐騎前來接他。
孟濯塵好清淨,居住之地亦是清幽,齊鸢便是受他影響,才在西溪小院裡擺上蓮花。
室内唯有孟濯塵和陸岐舟兩人。
齊鸢目不斜視,行禮後道:“師父。”
孟濯塵觀他臉色,笑了笑道:“我聽你師叔說,你恢複得很快。原本還以為他是報喜不報憂,現在一看,的确是大好了。”
齊鸢道:“是師叔費了心思。”
陸岐舟亦凝視着齊鸢的側臉。
自那日齊鸢說看見他會心痛之後,他便一直未出現在齊鸢面前。隻是心中仍舊記挂着,去澄心真人那裡跑了一趟又一趟,将澄心真人都跑煩了。
澄心真人道:“你這樣瞎跑,還不如我給你指條明路。”
陸岐舟虛心請他賜教。
澄心真人道:“累雲洞中有雙修功法,你和齊鸢也算是兩小無猜。除非服下什麼仙品藥丹,沒什麼法子能比雙修能更快恢複修為了。”
陸岐舟起先覺得,澄心真人出了個馊主意。
眼前齊鸢站着,身體瘦削,比從前更單薄了幾分,他這樣的相貌,即便生病了也不減光彩,容色像冰冷而幹淨的雪。
齊鸢那時候還那麼小,上了斬月谷便一直跟在他身後,以至于他一直沒好好看清楚,隻知道人人都說,齊鸢生得好看。
可是那一劍過後,齊鸢受傷時臉色慘白,蹙着眉的模樣就像是刻在了他腦子裡,一閉眼便能回想到。
陸岐舟用目光描摹着齊鸢的輪廓。
關心過齊鸢的傷勢後,孟濯塵又道:“修為的事,你不要着急。你們幾個進境這樣快,反倒令我擔憂。這回你正好休息休息,等身體徹底養好了再想修煉的事。”
齊鸢表情沒什麼變化,隻認真地道:“是,師父放心。”
孟濯塵咳了一下,道:“今日是你師兄有事情要跟你說,我在此做個見證。”
齊鸢轉頭看向陸岐舟。
陸岐舟站起來,走到齊鸢跟前,道:“我向師父禀明,想同你結成道侶。”
齊鸢眼皮重重地一跳,眼睛裡浮出點茫然,似乎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陸岐舟經過幾日思索,已經想好了。
即便不是為了雙修,他也要與齊鸢結為道侶。他們是多年的師兄弟,況且齊鸢喜歡他。
陸岐舟一直都覺得幾個師弟在他心中并無什麼分别,這一劍卻讓他認清了自己。
結為道侶之後,他可以照顧齊鸢,他不會再讓齊鸢受到一分一毫的傷害。
想到這裡,陸岐舟甚至心底隐隐地激動起來。
孟濯塵也是第一次給自己的徒弟說親,又有些尴尬地咳了一聲,道:“你們倆都是幼時便上了斬月谷,在我眼皮子底下長大的,若是能結成道侶,也算是一樁美事。鸢兒,你覺得呢?”
兩個人都在等着齊鸢開口,便聽得他道:“我不願意。”
陸岐舟手背上的青筋繃了起來,根根分明,呼吸也頃刻沉了下來。
孟濯塵如坐針氈,沒想到齊鸢會當衆拒絕。從前他癡戀陸岐舟的事情人人都知道,後來又因為遲霜裡鬧出這許多風波,怎麼會拒絕這樁姻緣。
想來還是因為陸岐舟那一劍。
“你師兄因刺傷你的事情一直悔恨不安……”
孟濯塵剛開口替大徒弟解釋,便被齊鸢堵了回來:“師兄他已經賠禮道歉了,不用再挂心這件事情。”
齊鸢轉頭又道:“師兄不必如此,婚姻大事,豈能兒戲?”
“我沒有兒戲,”陸岐舟忍不住失态道,“阿鸢,我心悅于你,你的心是被我刺傷的,我想把它養好……”
他的話音一落,便見齊鸢像是要跟他撇清關系一般,往旁邊挪了一下。
陸岐舟隻能愣愣地看着他。
“從前我是喜歡師兄。”齊鸢低聲道,“我還不懂什麼是情愛的時候,便喜歡上了師兄,可我現在已經想明白了。”
齊鸢的眼神和聲音都像是在懷念着什麼東西,隻聽他輕聲說道:“我不再喜歡師兄,已經喜歡上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