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自重。”
終于他把她推開,又往後走了一步。蕭婵并不驚訝,方才那句之後,她目的已經達到。于是順勢步履蹒跚地轉身越過他,往放着熱水的沐浴隔間走去。
次日。
清晨,赤鸫溜達到卧房門口探頭探腦,卻見房門大開,隻一人穿着整齊,在床榻上打坐。
“姑娘呢?”
“回去了。”
他閉着眼睛。
“什麼來頭?”
“長安這麼大,焉知是何來頭。不過随處見之,随處救之。”
赤鸫搖頭。
“原來長安這麼人心險惡,怪不得師父叫我陪首座下山。我看昨夜那個,搞不好是個狐狸精。開壇做法有用麼?不然打一卦瞧瞧吧。”
他終于睜眼看了看赤鸫,表情倒是很淡然,确像是昨晚什麼都沒發生過。
“不是什麼狐狸精。”
接着他想起昨夜她沐浴過後踢踢踏踏走到自己卧房倒頭就睡的無賴樣子确實像狐狸——去雞舍偷雞吃了一嘴毛還自以為藏得很好的那種狐狸。用話術和裝可憐誘惑他的樣子也很淺薄。愚妄又淺薄。是覺得如此他就會被欲望沖昏頭腦,重蹈覆轍麼?
樂遊原上那次,是為顧全大局的權宜之計罷了。
但她又是為何要在暴雨中獨自騎馬出宮,難不成真的是……
不會。
他絕不可能是她與皇兄吵架的緣由。
赤鸫見他獨自在那眼神陰晴不定,頓時心一沉,上來要試他額頭。
“首座,你該不會真是被狐狸精給魇着了吧。”
“沒有的事。” 他沉吟,之後對赤鸫嚴肅。
“昨夜那位,就是長公主。”
赤鸫不動了,片刻後反身便走。
“去做什麼?”
“去拿刀啊。賊人都找到家中了。”
他喊了聲赤鸫,對方就停住。
“不是她找到”,他停頓:“是我帶回來的。”
“雨夜獨行,無人在側。我猜,這位蕭梁的長公主或許并非如世人所說那般……或有她的苦衷。”
“首座。” 赤鸫急笑了:“這世道,誰沒個苦衷。”
“殺一人而利天下,吾不為也。”
他束手端坐,眼神澄淨。
“我此番下山是為勘明,而非濫殺。若隻是為殺盡蕭梁皇室……師父不會派我來長安,宗門十家,有的是刺客。”
赤鸫躊躇片刻,最終還是無奈點頭。
“好。不過,首……公子,從前碰過女人麼?”
他眼神微變,擡眼看赤鸫,赤鸫撓頭,不好意思地開口:
“實不相瞞,下山前師父特意囑咐赤鸫,說不怕首座陷于尋常愛欲,贻誤大事,隻怕首座為情所擾。畢竟,能做首座之人,要熬過三十三重生死關,需至純至善,心如琉璃。但亂世容不得至善之人。師父還說,若某日首座在長安勘破亂世棋局,對紅塵心死,便是蕭梁命數已盡之時。但要對紅塵心死,須先有心。敢問公子見長公主時,心中可有嗔恨心、分别心、歡喜心?”
打坐的男人沉默了,繼而堅定開口。
“我斷不會,對此等女子有心。”
***
“聽說了麼,今日遴選翰林院學士,謝郎也在其列呢。”
“哪個謝郎?”
“探花謝玄遇。聽聞是江左寒門出身。可惜,長得實在俊秀。若不是爹爹給我定了親事,真想招贅他做夫君。”
“算了吧,長得俊秀又如何?江左人氏在長安絕無出頭之日,除非是攀附上蕭……”
高車大馬自身後駛過,道旁女子們立即噤聲。
車裡的蕭婵雖打着瞌睡,心中卻在淺笑。
原來他叫謝玄遇麼。
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他走投無路、來攀附她的那一天。不過,說不定在那天到來之前,她自己就先完蛋了。畢竟小命在蕭寂手上攥着,而蕭寂又是個陰晴不定、喜怒無常的國君。
車馬自大道往皇城外駛去。
昨夜謝玄遇當真給她端來了避子湯,她也幸好逃過一劫。而今日開始恰逢先帝祭日——蕭寂不知為何近年來愛演得很,每回祭日都要閉關齋戒三天。三天過後她就要嫁給元載了,但願别再出什麼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