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蕭婵與元載大婚隻有五日時,謝玄遇稱病。長公主亦以準備婚儀為由,待在府中,閉門謝客。
五更時,赤鸫吊在樹梢,看他在樹下練劍。
“婚宴設在重華宮,當夜有五千北衙羽林衛,副将都是狗皇帝當年征江左時帶過的親兵,列席的都是三品上的官與宗室親眷。就算我能想辦法買通禦廚在酒裡下藥,亦隻能留出半刻的空子。若那時首座你不能與狗皇帝獨處、套出他的話,就算元始天尊來了也沒辦法咯。”
謝玄遇仍在練劍,月光照着他脖頸上的細汗、與青筋凸起,和文氣的臉不大相稱。
“你要下什麼藥。”
他劍氣凝在地上,在落葉中刮出一道細風。
“按理說,宗門不準我用蠱毒。可畢竟我師父在歸入隐堂前是後蜀的毒師,專給蜀帝奉藥,曉得許多失傳的古方。其中有一味,名喚‘回真’。”
赤鸫眨眨眼,單指勾在樹上。
“隻要喝下,半個時辰内,所說的皆是實話,絕無隐瞞。” 他說完又下意識撓頭,忘了換手,險些掉下樹。“不過,臨行時,師父說是不到萬不得已,不可動用,乃是因下蠱之人需以自身功力為藥引,下蠱之後,半個時辰内手腳麻痹,便是幾歲孩童也可取其性命。”
謝玄遇劍停了。
見他不言,赤鸫有些不自在,就跳下樹甩了甩衣袖,破罐子破摔道:
“唉唉唉,首座,不用罵我,我曉得這是個馊主意。咱再想别的法子行……”
謝玄遇挽袖,劍就收進身後,如同柳條收枝。漫天落葉霎時歸位,天地寂靜,月明星稀。
“好。” 他說。
“什麼?” 赤鸫先是愣住,繼而開始勸他:“師父說是萬不得已嘛,這不是還、還有别的時機?也不一定急着這大婚之日,要不首座再想想,萬一你出個什麼岔子,我怎麼向宗……”
“大婚之日便是最後期限。”
他擡頭看月,月光卻被雲霧遮着。
“我要知道當年謝家的事,究竟與她有何關系。”
“當年他雖是皇子,可登基一年後便血洗江左,此事怎麼可能與他無……不對,首座說的難道是長公主?”
謝玄遇沒說話,赤鸫意識到何事發生後,立即跳起來。
“首座……你難不成真對那公主?”
“你猜得對。”
謝玄遇笑得有些自嘲:“我在意她。”
“來長安之前,未曾知人有如許可憐,為愛欲哀懼所困,不得解脫。如若應劫,以我凡軀能救她出苦難,也算沒白來一趟。”
“長公主真有這麼可憐?”
赤鸫又疑惑了,謝玄遇就看他:“她可憐,不是你說的麼?”
赤鸫被問住了,見他眼神笃定,就更疑惑。
“我說的?”
“壞了,好像真是我說的。”
***
五更,公主府。
元載站在寝殿外,侍女推開門走出來,向元載行禮。
“小公爺請回吧,殿下已就寝了,說不見客。”
“臣隻有一句話與殿下講。”
元載還站在風中,夜間更深露重,寬袍大袖垂下去,他卻站得直,從袖籠裡掏出個東西遞過去,侍女隻瞧了眼,就吓得連連擺手不敢接。
那是塊佩玉,精工雕琢,是男子随身所戴。他看侍女不敢接,就慌忙又掏出塊帕子包起來,行禮道:“煩請将此物呈與殿下。”
他語氣可憐,長得又俊,侍女也不忍再拒絕,剛要接過,就聽得身後紙簾門拉開的聲音,剛沐浴過的蕭婵長發披散,穿着單衣站在月光裡,垂下的眼簾上還挂着水珠。
“什麼呈不呈的,鎮國公。還有五天便是大婚,朝中上下的眼睛未必盯着你,卻始終盯着本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