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謝玄遇聲音有些幹啞,她聞聲就擡起臉,火苗噼啪聲裡,她恍惚覺得那眼神有些冷。
就好像他對她的好都不過是善意的施舍,就像他對誰都是如此,而她隻不過是恰巧在此時、此地和他糾纏在一起,換個人也沒有分别。
“謝某是道門中人,雖則從前已破了戒,但皆是不得已而為之。如今殿下已經出宮,是自由身。情蠱不足以困住謝某,也不會困住殿下。”
她笑了,眼睛眯起來。
“謝大人的意思是,你要幹忍着,或是自行解決?”
火苗又噼啪了一下,謝玄遇不說話,閉上眼,喉頭滾動一下,說,是。
蕭婵還坐在他身上,摳指甲上的蔻丹。
“謝大人是嫌自己在本宮這裡,沒有名分。”
他眉心動了動,有意把她推開,但她還穩穩坐在他腿上,半點挪開的意思都沒有。
“不是名分……殿下中意之人并非謝某,又何必強求。”
蕭婵笑得更開心了,接着把他推倒在地,稻草堆發出窸窣聲響,他緊張得脖頸青筋泛起,手肘支着地要起身,又被她按下去。身後火光更盛,照着她漂亮似山妖鬼魅似的臉。明明白日裡還在失魂落魄地逃竄,現在卻在這張臉上看不出一點被背叛的失落、被舊日摯愛射了一箭的痛心,或是丢下守護了十幾載的城池的倉惶。
她究竟有沒有心,此刻謝玄遇也不知道了。
他隻知道蕭婵的胸口貼着他胸口,近到能聽得見兩顆心相撞的聲音。
那個午夜夢回時常讓他揪心的聲音,原來是她的心跳。
“謝玄遇。”
她聲音聽起來又不鬼魅了,平平淡淡地開口,甚至還有點委屈。
“他們都欺負我。”
“誰欺負你。”
他反應過來時,已經搭了話。她就順勢往上拱了拱,把臉埋在他肩側,聲音更低了,還有些疲憊。
“你們都欺負我。”
她說着話,把腿挂在他腰上。謝玄遇知道這隻是開始,索性閉上眼,等她接下來的花招,等到的卻是耳邊逐漸均勻的呼吸。
蕭婵睡着了。
許久,他才轉過臉去看她。睡着時看着純良無害,甚至有些我見猶憐的氣韻。但事到如今,謝玄遇終于承認這是他一廂情願。此刻她願意和他虛與委蛇,乃是因為他于她還有用。
等到他于她徹底無用的那天呢?
等到她借他之力拿回屬于自己的一切、報了所有的仇之後呢?
眼前這個活蹦亂跳、四處騙人的蕭婵,會不會真的松手,讓自己沉進那片冰涼湖底。
謝玄遇再回過神時,意識到自己正側身環抱着熟睡的蕭婵。
火光再次沒有眼力見地噼啪一聲,他心中也悚然一震,要松手,卻發現她正攥着他腰帶。長睫顫動,或許是做了噩夢,夢裡還有人追殺。
但即使兩人親密至此,她也從沒說過任何給他名分的話。
假扮夫妻?不過是她試探他的諸多伎倆之一罷了。
如此想着,謝玄遇卻不自知地合上了眼。懷抱中的溫度比任何東西都給他踏實之感,他睡了有生以來最安穩的一覺。那些荒唐夢境不再出現,取而代之的卻是殊異之景:他看見一片大雪,雪中他抱着個漂亮小孩站在高台上,遠遠地瞧見紅鬃烈馬從城外跑來,騎馬的美人濃發高髻,長着和蕭婵一樣的臉。他心裡卻除了喜悅還有些别的東西,複雜難言。
“阿耶*,那是誰?” 小孩指着美人,美人仰起臉,像不認識似地笑着看他們。謝玄遇語塞,摸着小孩的頭,半晌才開口:
“那是你阿娘,面見時,該叫陛下。”
謝玄遇驚醒。
醒來時天光大亮,太陽從破廟外灑進來,照得草堆一片狼藉。他這才偏過頭去,看見蕭婵仍囫囵和他睡在一塊,衣裳亂得不分你我,紮着頭發的木簪子也掉了,烏發垂落,大半披散在他胸前。
他看了一會,才小心翼翼起身,試圖把兩人攪成一團的頭發撥開,撥到最後,指節不小心碰到她的臉,蕭婵忽而睜眼,他就收回手,把壓在她身下的衣袖迅速抽出來,起身就走。
“唉你走什麼……”蕭婵剛睡醒的尾音在破廟裡回蕩,他腳步就停頓片刻,随即走出去,還給她掩上了門。
“裝什麼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