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完了,蕭婵次日起來時還在頭痛。
她睜眼時崤山君已經消失,桌前擱着微熱的解酒湯,像什麼都沒發生過,假如昨夜記憶沒這麼深刻的話。她沉思片刻,迅速穿衣下床宣旨見芈鹽,沒想到宮人說她已在來的路上。
聽見芈鹽腳步聲,蕭婵立即捉賊似地把她拉進屋裡,把門一關,嚴肅道,阿鹽,昨夜本宮和崤山君睡了,怎麼辦。
芈鹽驚訝:
“我都安排到這一步了,你倆才剛到這一步?”
蕭婵揉額角:
“兩個我都惹不起。要不出家算了。不過出家了誰當攝政呢,本宮辛苦這麼多年,不就是為了都要嗎。話說,你要我們在這琉璃境裡待多久,一輩子?”
芈鹽托腮:“聽宮人說元公子一夜未睡,方才路上還碰見了崤山君,瞧着臉色也欠佳。原來罪魁禍首還真是殿下您,體力真好啊。”
見芈鹽還是沒接她的話,蕭婵就歎了口氣。
“算了,你自有思量。隻是近日本宮常做些怪夢,夢境裡的事,怕都是過去三年的舊事。前夜裡的夢醒來”,她臉微紅,咳嗽兩聲:“竟在身上找到夢中痕迹。”
“殿下的意思是,夢境與這世相連了?” 芈鹽默契略過上個話題:“此事我也不曉得。這夢雖是我造,可并未見過此等奇事。”
“你可曾見過個黑衣人,瞧不清面目,說什麼長生藥之類的鬼話?” 蕭婵這次是真頭疼了:“昨夜本宮和、咳,崤山君在一塊時,得知他雖則将自身原是誰徹底忘記,卻也有些夢中的前世幻影,那黑衣人也與他說過什麼情蠱之類,還說若我與謝玄遇繼續糾纏,死後就會被他拿去煉長生藥。”
“倒未曾……” 芈鹽反應了一會,眼睛睜大:“不對,許久之前,我亦聽乞榆講過。隐堂的前首座早已退隐修道,據說無人曉得他究竟年歲幾何。” 說完這句話,她沉默了,表情變得有些奇怪,像是陷入沉思。
“長生藥究竟是何物,真能起死回生?”
“不知。”
蕭婵仔細觀察芈鹽的表情,眯起了眼,重新拿起梳子,細細地梳頭。
“無論如何,那人用本宮與崤山君煉情蠱的算盤應當是打錯了。就算再能忍的男子,也總有受不了本宮的一天。”
銅鏡裡她黑發披垂,神情冷漠。
芈鹽抱膝随意坐在絨毯上,若有所思。金絲絡的長袍覆蓋腳踝,像個真正的漠北女孩一樣沒有儀态。待到蕭婵梳好了頭發,戴上最後一支步搖,才很輕聲地開口。
“我知道琉璃境是假的,也知道真乞榆已死。雖則長安很好,但若阿婵你在此處也不歡喜,我便不再自欺欺人。”
陽光灑在芈鹽被風沙吹到微黃的發稍,在那瞬間她脆弱得就像當年被逼着在雪夜獻舞的日暮城無人在意的少城主。昨天那些潇灑磊落陽光燦爛的樣子不過是想讨她歡心的僞裝。
“阿婵,你是當年除了乞榆之外,唯一待我好的,我不願你過得不歡喜。”
蕭婵垂眸,俯下身抱住芈鹽,步搖貼着她額角,有幽暗暖光。
“阿鹽,我不是與你在一處麼?托你的福,本宮在這琉璃境裡過得很不錯。你可知我已有許久沒有像現下這般,日日安穩睡到天光大亮了,這好日子本宮還想多過幾天。至于情蠱的事,世上男子多了去,怎能在一棵樹上吊死。本宮不過是與謝玄遇玩玩罷了,時候一到,各奔東西。”
芈鹽:……
***
陰陽司裡,赤鸫正躺在崤山君的竹榻上吃葡萄,就聽得門咣當一聲被摔開,接着出現的是崤山君那張漂亮到人神共憤的臉,然而走路的樣子卻像是失了魂,險些一頭撞在天極儀上。
“首……崤山君,昨夜遍尋你不到,聽聞宴席上來了刺客,殿下還好麼?” 赤鸫一個骨碌翻身起來,裝作若無其事。
對方擡起臉,靜靜看了他一眼。赤鸫當即打了個激靈,撓頭笑笑:“崤山君方才倒很像我認識的某個人,嘿嘿。”
對方慢悠悠走到赤鸫面前,反身就躺在竹榻上,閉目養神。
“我都想起來了。”
赤鸫手裡的葡萄都掉了。
“首座你你你你你都想起來了?”
“嗯。”
他喉頭滾動。
“别告訴旁人。”
赤鸫熱淚盈眶:“長公主她知道麼?不對,你們昨夜是不是已經相認了?”
“她不曉得。” 他仍舊閉着眼。
“昨夜我犯了彌天大罪。”
赤鸫撿葡萄的手停住,捂上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