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情蠱的沖擊來勢洶洶,無法遮擋。在方才撞見她和元載共處一室時,這鬼魅般的怒意就襲上心頭。
想把她扣在桌邊、像此前在永夜的黑暗裡那般強行占有。想再度聽見她難耐的哀求在耳邊響起。想親手把方才那杯殘酒送到她唇邊看水漬蜿蜒。想徹底被情和欲所淹沒、讓她和他一起萬劫不複。
得快些回去。
不能讓任何人看到他現在的模樣。
“阿若那。”
有個聲音卻在他身後響起,謝玄遇如遭雷擊般站定,捏緊了帕子,未曾回頭。
“阿若那。”
那聲音這次到了他耳邊。
“給我看你的心。”
是女子的聲音,卻沒有活人氣息。四周空無一人,他雙目緊閉,念訣的語速更快。山風呼嘯、帶來大澤深處潮濕的腥氣,像上古蛇類複蘇,在暗處睜開碩大瞳孔,瞳孔深處流淌黃金般的岩漿。
“你喜歡你母後,是不是?”
暗處的嘶嘶蛇信,聽起來像是嘲笑。
“那就去搶過來啊!” 那聲音尖叫。
“再遲一步,那女人就要對國師動心啦。她明明就還喜歡,你豈瞧不見她看那人的眼神?她何曾那般看過你呢?”
“我願幫你。” 蛇音繼續循循善誘。
“隻要你幫我——殺死那國師就行啦。這于你并無壞處,不是麼。”
“住口!”
謝玄遇睜眼,所有聲音瞬間消失無蹤,隻剩悠悠大澤之水、黑暗恐怖,如開天辟地之時天神的眼睛。
他疾步往住處走,終于走到之後,砰地關上門。所到之處人人閃避,周身淩厲的殺氣已足以逼退任何企圖近身的活物。
待落鎖之後,他才仰頭靠在門後,大口喘息,接着迅速解開外袍,衣帶當啷掉在地上,接着是裡裳。帕子就在此時飄落在地,他拿起,凝神看了半晌,終于閉上眼睛,認命似地把帕子攥在手心裡。
他知道自己在用這帕子做什麼,卻死都不願承認。
門因強力震動而有節奏地晃蕩。許久,陷入一片死寂。
他眼角泛紅,再睜眼時,才意識到自己方才識海中全是蕭婵。
各種模樣的、全部屬于他的蕭婵。
***
阿嚏。
蕭婵摸了摸額頭,才發覺自己大略是昨夜玩得太過,染了傷寒。
暗處或許還有刺客在等着取她性命,明處尚有時刻等着綁她回長安的元載。故國和江左都危如累卵,而天下人則早已不堪熬煎。
但她債多不壓身,隻待以靜制動,等着隐堂刺客上門來找她的麻煩。
而直到深夜,她屏退衆人獨自摘了钗環、褪去巫後的妝飾之後,才發覺事情或許并沒那麼簡單:
銅鏡裡,她額角生出細密的蛇鱗。
啪。
銅鏡在她失手之下掉落在地,卻并未碎裂,而是變得模糊,像罩了一層霧。她撿起,用手去擦拭,擦了一會,卻在鏡中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那是白日裡見過的謝玄遇,現在明面上要與她相敬如賓的皇子。
他在做什麼,為何眼角泛紅,側過臉時,口中呢喃着某個名字。
待她終于意識到他在做什麼時,連霎時紅了,把鏡子倒扣在桌上,罵了聲道貌岸然的狗東西,又摸了摸發燙的臉。
是傷寒的緣故,她想。
但銅鏡裡他聲音還在響起,伴随窸窸窣窣的布料響動。
他呢喃的那個名字反反複複湧入她耳中,蕭婵未曾仔細聽,但若仔細聽,就會聽到其中蛇信的嘶嘶聲,與不懷好意的嬉笑,混在海風裡。
他說的是,母後,母後。
阿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