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不許讓第三人知道,否則本宮惟你是問。現下有一計策,你若是辦成了,從前的事,既往不咎。若是你敢騙我”,她握衣領的手收緊,憋得他面色發紅:“别怪本宮将你直接交給女檀。你們倆,好生聊聊。”
“隻要不讓我見她,怎麼都好說。”
幽夢舉手賭咒。
“好,仔細聽着。”
蕭婵笑,在他耳邊隻說了四個字。
将計就計。
***
皇子寝殿内,幽蘭香萦繞。謝玄遇在鳥羽形狀的卧榻上打坐,眉心微蹙。
白日裡已經夠荒唐,晚上他在就寝前、不知為何瞧了眼桌上的銅鏡,卻不期然看到一副更不堪入目的畫面。
是他自己、穿着元載那身國師的衣服在和蕭婵私會。她抱住他的觸感越真實,耳邊那聲皇子殿下就越刺耳。
那銅鏡冰涼,在手裡卻發燙。他越不想看下去,越忍不住繼續看。他竟看到兩種結局,仿佛他們早已在汨羅國經曆過兩世。
銅鏡裡第一世是年輕的巫後在寂寞深宮中獨居,纏上了沒有血緣關系的皇子。他屢次拒絕、巫後最終心灰意冷、自盡于大澤。皇子後知後覺地知道他早已對荒唐的母後動心,當下堕魔,借助巫血之力複活巫後、卻發現她變成了無心且冷血的怪物。為了不讓她殺死更多無辜的人,他無日無夜地與她苟合,最終巫後終于清醒,發現皇子死在自己懷中。
第二世他下定決心、不會再與她有任何幹系。巫後也待這個便宜皇子極盡冷酷。她派他去打仗、他就做先鋒、沉默地打赢一場又一場戰争,把捷報發回汨羅國,自己隻待在前線餐風飲露、如此半生。所有她發來的信件,隻要不是公務,他都不去拆,守在一個木匣子裡,上了鎖。直到某日他收到急報,說巫後病重,他隻猶豫了瞬刹,就翻身上馬往汨羅國趕。旱路轉水路,待趕到時,恰收到她的死訊,還有最後一封信。他拆了,是空白。他發瘋似地趕回去尋到木匣,拆開所有的信,都是空白。原來記得前世記憶的不隻有他,而他們這世的選擇也一樣。
勿複相見。
如果巫後有遺言的話,這就是她的遺言。
嘩啦。
門被推開。來不及禀報的宮人侍立兩側。他就算聾了也能分辨出,那是蕭婵的腳步。沒來得及細想,他就翻身下榻,從寝殿後門急匆匆地離開。
但他為何要躲她,是因為白日裡突然萌生的醋意,還是銅鏡裡無比真實的兩世糾葛?
離開時他隐約聽見蕭婵詢問他在不在的聲音,于是腳步更快,甚至沒注意到,前方是條死路,盡頭是個不知名的殿宇,年久無人居住、門上都落了灰。
他想都沒想就溜進去,這殿宇不大,卻很幽深,越走,他越覺得熟悉。想起來時,卻覺得背後發涼。
——這不是夢中皇子和巫後幽會的殿宇麼!
果然他看到了極相似的陳設、木架上甚至挂着國師那身玄色衣裳,不同的是多了個玄鐵顔色、戴上恰遮住半張臉的面具。
他站在面具前若有所思,直到身後腳步近了才驚覺,于是緩緩伸出手、戴上面具,才回頭面對她。
她還是老樣子,笑得越勾人越代表沒有心。此時她就笑得非常勾人。而他隻是安靜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着。
“你在躲什麼,嗯?”
她踮腳,擡起雙臂圈住他脖子,他就順勢低頭。她柔軟的唇聞上來,接着全身都貼近他。很快,他的喘息就急促起來,手不自覺地環上她的腰。
“急什麼,大國師?”
她笑,卻沒發現對方的身體在一瞬間變僵。
“我可是确認過、皇子不在此處,才來找你的呢。他知道了,一定會吃醋。”
蕭婵的聲音那麼清晰,在他聽來卻像在雲端。
勿複相見。
他想起銅鏡裡那四個訣别詞,他自己作為皇子那一世死前寫的随葬血書。果然蕭婵再不能屬于她了麼?那為何就算是最後一世、皇子甘願被削去所有封号,也要與她合葬。
他抱緊了她,蕭婵發出貓一樣的叫聲,手扯在他腰帶上。
接着門外又傳來腳步,接着是元載急切的呼喚。
“陛下?陛下?”
聽着和平時不大一樣、但謝玄遇未來得及細聽,他也沒心思去掂量那是否也是種被心魔夙夜攪擾到不得安睡、瀕臨失控的聲音。
因為他現在也瀕臨失控。
“别出聲。”
他在她耳邊如此說。
而蕭婵似乎是在聽到元載聲音時才意識到是認錯了人。謝玄遇在暗處、她在明處,她眼裡的驚慌、懊悔和害怕都被盡收眼底。随之而來的卻是某種心底深處的禁制被解開的聲音。
啪嗒。
心鎖被打開了。
他卻知道那裡面所禁锢的并非什麼能見天日的東西。
蕭婵掙紮,腰帶卻被她不小心扯下來。黑暗中她手腕被他用腰帶纏住,打了個死結。不疼,卻越纏越緊。
“母後。”
他每說一句,心裡的晦暗就擴大一分,猶如無可阻擋的月蝕。他光明皎潔的前半生即将結束,而他正在清醒地目睹這一切發生。
“這是你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