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那窸窸窣窣聲響是筆尖滑過紙張，一筆一劃盡是墨漬浸染，從數字寫到漢字，從漢字寫到字母，一個晚上，跳躍過的每一科的語言最終再跳躍進大腦。

翻書，刷題，背詞……高強度的壓縮，高強度的記憶，高強度的重複，隻為滾瓜爛熟，爛熟于心。

“controversial，severity，嘶，下一個是什麼來着……”小聲默念着叨叨，男生望着被他壓在指腹下看不見的英文錯詞，隔壁徒留中文，抓耳撓腮。

正巧這時打鈴，教室裡一陣震蕩，不少人魚貫而出，程軒則覺得後背一擊，才發現是身後的人動作起來拍了一掌。

被打斷思路無名火起，轉過頭來的人粗聲粗氣。

“陸猶你幹什……”

“是harmony。”

一愣，指腹掀開一看，果然是這個單詞。剛剛的火也消了大半，但又突然後知後覺今天的自己情緒怎麼變化這麼大了。

這廂陸猶可沒察覺到程軒的反思。直接在人面前亮出那明晃晃的一沓少說十五張試卷，悲戚的不行。

“你還有空記單詞?我試卷都要寫不完了。”

這還是已經寫了一半的。

“這越到高考怎麼試卷更多了，還讓不讓人複習了。”

“其實我也沒寫完，”說到作業這一點的程軒也是耷拉下腦袋，“但英語實在太差了，我得花時間多背。”

“你找黎庭請教點學習方法呗，英語不是一向他強項。”

“沒法請教，”他搖頭，“我背的是單詞書，他背的是牛津詞典。”

好家夥，都不是一個維度的。“那你自求多福吧。”

啧啧稱奇完的人開始準備辦正事。

“不跟你說了，我給我妹買飯去了，她今晚沒胃口到現在都沒吃飯。”

程軒放眼望去，發現陸欣果然恹恹地，半大的臉上沒什麼血色，但手頭的筆依舊沒放下。結果下一刻就被他哥一把奪下，不客氣的說着，“還學，學傻了都。”

“哥你還我。”也不知是不是真學得腦袋糊糊的，女孩絲毫忘了自己筆袋裡還有筆，下意識就想要回去。

“還回來可以，走走走，我們買飯去，印象裡黎庭也沒吃飯，咱們也給他帶點。”

“沒胃口……”

“沒胃口也得吃飯，早知如此你下午那會就應該提前叫我打個晚飯給你兜着，男生宿舍樓離飯堂又不遠。”

本來同樣還伏首案邊的少年聽到聲響擡起頭，靜靜注視着這一幕好一會。

“第一次，看陸猶闆着個臉。”

程軒則是見怪不怪。

“正常，陸猶好歹也是個作哥哥的，雖然咱平常都是看陸欣念叨他哥比較多，學習上追着他哥給他補習，但在飲食作息考試減壓這方面，就剛好反過來，陸猶追着他妹跑。”

程軒這沒轉頭回話還好，一轉頭定眼一瞧直接吓一跳，“林餘，你寫完了?”

目之所及是女孩不情不願但老老實實跟着陸猶走出教室，“嗯，你說得對。”

随着人颔首，還沒給程軒震驚的功夫，他就又說了其他，“我這裡有一些我平常總結出來的背單詞的技巧，要不你來看看。”

“啊?真的?”說到這個程軒就精神了，趕忙湊上前來，“還得是林餘你。”

少年腼腆的神情展露，一如當初。

程軒最喜歡看的就是他同桌的學習資料了，有一說一不管是筆記還是知識點總結什麼的都可以說是一目了然，這回再次拿到一本新的别提多樂了。

“程軒你知道，班長有說過他想去哪個大學嗎？”

“這個班長沒說過诶，”還沉浸在學習中的人自顧自說着，“不過班長這人戀家，全國最好的兩所大學剛好有一所就在我們市隔壁，感覺應該是那一所吧。”

市隔壁。

他在嘴中咀嚼着“南溪”兩個字，嘴中徘徊了會後，不由自主地便看向桌面右上角尚未填寫的第一志願。

“林餘，這個記憶曲線我熟，咱英語老師講過。”

回過神來後點點頭，随着講解，少年也開始埋首專心幫人解讀。

“還得是你和黎庭厲害，背單詞這方法一套一套的……”

掌心厚的紅磚詞典壘在桌面，被人時不時翻閱查找，其實某方面來說，青年隻是習慣用詞典查找單詞，不知不覺就記得多了。

釋義，詞組，音标，串句……做着這一系列注釋有條不紊。

“我一直想着等你娶了老婆生了孩子後就去周遊世界。”

companion……tourist，兩個在詞典中距離都如此遙遠的單詞，被對方輕而易舉的脫口而出。

“可能你年紀還小，長大了就想談了。”

回旋的筆尖緩緩寫下“age”。

隻要你順順遂遂的，找誰都好，爸真的一直想着等你步入正軌後我就可以放心去旅旅遊，離開也就……

映入眼簾的“南溪”在掃了一眼後便不再想看。他扶着桌椅站起身。一向明朗的眉眼難得垂落。

心不靜對于刷題沒有意義。

出來透氣的人在高三生中從來不少。甚至有不少人是在電話機後頭排着隊，一個接一個的等待着。

他的座位本就在最後，所以剛剛出來的時候也是悄無聲息，以免打擾他人。

略過那排隊的人，跟一般學生隻會在教學樓附近打轉不同，青年會想着走的更遠一點，學校幾乎四處都亮着路燈，目之所望的景象也基本清晰。

路過操場，路過生物園，路過體育館，穩健的步履緩緩，一步一步走得慢慢。

一直走到除教學樓以外最亮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