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春?”
“賢春——在想什麼呢,叫你幾次都沒反應。”
杜賢春聞聲才終于回過神來,站起身向人低頭一禮,不好意思地摸了下自己的臉頰。
“沒什麼,隻是有些想不通符印上的問題,一時有些出神。”
“那真是可惜,若論起在這一道上的造詣,恐怕整個橫雲山也沒有能夠超越賢春的人了。”
明铮有點誇張地哀歎一聲,湊到他身邊看了眼紙上描畫着的符印:“要不然我還能找人來指點你一二。”
彼時的鳴筝君還沒有鳴筝君的名号,在那一場災劫尚未顯山露水之前,他在所有人眼中都還隻是個在橫雲山閑散度日的道君。
清俊出塵,從容逍遙,穿的道袍不拘什麼規格,束發的簪子也是随手折的竹枝子。
——在杜賢春眼中也一樣,卻又有些不一樣。
比起與他并不親近又早早離他而去的雙親,比起疼愛他卻會面甚少的九叔叔,比起不能教他很多的許甯,甚至比起有些不着調的、總愛念叨着姻緣的紅豆。
——明铮竟是他心中最貼近于“長輩”的存在。
但他同時又能夠察覺到,這位師伯真正在意的實際上另有其人。
平日裡對自己多加照拂,隻不過是因為看着自己有趣。
然而有這樣一個近似于“長輩”的人,有時候确然讓他覺得安心許多。
或許他也不該再貪求太多。
“指點倒也不必,我的符印都是我還在賢春山時姐姐教我的,若實在有什麼想不明白的,自可以回去問她。”
杜賢春捧起那張符紙,遞到明铮面前,彎着眼睛笑了下。
“況且這回我想自己想出來……應該也快了。”
明铮:“這是……?”
杜賢春動作一頓,才想起不是所有人都像自己和紅豆一樣,能一眼就看出來道門符印的功用,解釋道:“這是引水灌溉的符文。”
“我家鄉蜀地常有旱災,賢春山靈氣蓊郁,才總能有幸逃過一劫,但其他地方卻不能這麼好運,所以我想創個能引水灌溉的符印。”
“臨水而設,定期引水灌溉。”
他邊說邊歪着頭想了想:“灌溉……或許不隻是用于救濟旱災,平日裡農忙時也可用……我還要想想怎麼修改更好。”
明铮輕笑了聲,擡手揉了下他的頭發:“前兩日教給你的心法練會了麼?”
杜賢春在他掌心裡蹭了蹭:“會啦,我練一遍給您看?”
明铮點了下頭:“若是練得好,便獎你回一趟賢春山。”
杜賢春雙眼一亮,但随即又覺得有點猶豫:“可我前陣子才剛回去過,隔得太近,未免也有些不好吧……?”
明铮卻滿不在意地搖了搖食指:“這有什麼,你看這滿山上下,有誰舍得多說你一句?”
杜賢春:“可是……”
明铮:“就算有什麼人不滿,也有我和你師父幫你壓着,怕什麼。”
杜賢春抿了下唇,還是忍不住彎着眼睛笑了。
“賢春,像你這樣的人,合該受其他人偏寵偏愛的。”
明铮輕歎了一聲,不知為何似乎有點無奈的悲傷。
“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從自己心裡否定這一點。”
杜賢春聽得似懂非懂,總感覺有些不明白他為何突然說起這些,但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
“我就說了吧,大家都會喜歡你的。”
少主擡手攬着杜賢春的肩頭,眨着眼朝他笑了笑。
“看吧,橫雲那一幫小道士,不都是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什麼神魂颠倒呀。”
杜賢春依舊想得不是很明白,剛要再開口,就又被一旁的聲音打斷了。
白九嫌棄地拍開少主放在他肩上的手:“你這臭小子,說了多少遍,少對我家真真動手動腳的。”
少主:“少來,我可沒有那方面的興趣。”
他想起自己完全不是白九的對手,隻能不滿地憤憤瞪了他一眼。
杜賢春被他們逗得忍不住笑,一時也沒有繼續糾結的心思了。
他笑着握了下白九的小臂,叫他不要再以大欺小:“九叔叔!”
白九輕哼一聲,也不是真的和小孩計較。
他擡手揉了揉杜賢春的頭發,欲言又止地沉默片刻。
杜賢春眉心一跳,不等他開口就意識到了他想說什麼。
這麼多年過去,白九始終十分地看不上許甯,對杜賢春拜在許甯門下的選擇更是不滿。
杜賢春隔不久就要回賢春山住上一陣,十回裡有八回都要被他逮着念叨,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這一回也是果不其然——
“你去橫雲,我不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