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因為是由自己編纂,所以這種自由極其靈活彈性。
開設不喜歡的課程,他們安慰自己多學點總沒錯;課程不合格,反正有無限的重考機會,這輩子不過都行;被強拉去匹配,他們會說A歡O愛是世界法則,他們生來就無法拒絕。
于是一切仿佛都有合适的理由,完美的退路,和不得不做的原因。
遊杉覺得,能保持樂觀和盲目也是件了不起的事。
他自己就做不到。
到實驗室的時候,他帶的學生正在桌上無聊地畫畫。見他進來,她吃了一驚:“這麼快就出來了?”
“嗯。”
他簡單應了一聲,拉了拉自己的抽屜。拉不開。
“鎖着的。”學生說,“他們要檢查你的東西,我就把抑制劑都鎖了。”
這很合理。鎖住抽屜後,那些Beta居然不會亂翻,這才不合理。但遊杉對這些Beta的心思心知肚明,也就沒多問什麼。
他打開抽屜取出一支抑制劑,對着自己後頸盲紮下去。學生也見怪不怪地繼續畫畫。
注射完一整管,他表情微微扭曲,又很快平複下來。他開始皺着眉思索。
“怎麼樣?”學生問,“這次的抑制劑效果還行吧。”
“不行。”
“真刻薄啊,相比之下已經很行了。”
遊杉淡淡地道:“隻有垃圾才和垃圾比較。”
“那還是不行吧。”學生撇撇嘴。“再怎麼說,還是比垃圾稍微好聽點。”
遊杉懶得理她,便問:“……進度呢?”
“你才離開幾天啊?當然沒有進度。”她一臉理所當然。過了會兒,她突然來了精神,試探地問:“導師,我明天想去參加個活動,要不放我半天假吧?”
“行啊。”遊杉臉上露出陰森的笑容,“去了就别回來了,大不了我再招一個。”
“啊我就知道——”她唉聲歎氣,不情不願地起身去幹活。
像林岚那樣左右搖擺的Omega,其實并不是個例。人不是非黑即白,年輕的Omega總是向往不同的生活,而且完全靜不下心。
這群人在變革之初還沒開始記事,過去的時間對他們而言,就像轉瞬即逝的夢境。或許再過個幾年,遊杉這群人接手的教養對象,将會完全屬于新世界。
他說不上來這是好是壞,也許這代表着嶄新的、可随意塑造的靈魂。又或許代表他們将永遠被困于信息繭房。
人類的想象力是無極限的,但遊杉不喜歡‘人類’這個籠統的說法。他認為,這句話應該這樣解釋:少部分人的想象力無極限,大部分人卻是缺乏想象力的。
他覺得自己多數時候,屬于‘大部分人’。
所以他很難想象時代發展的轉折點,很難想象自己的未來,甚至對自己手上的實驗方向都束手無策。
他知道上面的人想要好消息,好消息和科學本質并不矛盾,他隻需要挑揀出利好的成果即可。現在問題在于,他隻能看到消極的那一面。
他的學生也是他的助手,而他選擇她的原因,是她說:事物具有兩面性,語言可以讓壞事變好事。
那時候他恍然大悟,她擁有一個他永遠也無法企及的技能。于是那之後的成果報告都交給她來寫,他也順利升級為帶項目的導師。
但她玩心重,跟着那群粉嫩招搖的Omega學習畫畫,心思已經不在此處。遊杉琢磨起更換助手的打算。雖然可惜,但他知道她并非無可替代。
相對的,自己也并非無可替代。
“話說啊——”她又耐不住寂寞想要唠嗑,“為什麼我們一定要研究針對Omega的抑制劑呢?研究Alpha的抑制劑不是更容易出成績嗎?說不定你還能混個院級當當。”
“已經有足夠的人加入那個項目了,就别去湊熱鬧。”他斂下眉眼,思索着什麼。“而且,和院長撞項目,輸得一塌糊塗會很難看。”
學生聳聳肩,贊同道:“這倒也是。”
遊杉仍然站在淨白的台面邊上。突然,他伸出一根手指去觸碰廢棄的針管。指尖按壓其上,冒出一滴濃郁的血液來。他将血液放在鼻下嗅聞,聞到了暗暗浮動的綠茶香氣。
這個味道足夠隐晦,但他還是嫌惡地将血珠碾在紙巾上,再一層一層包裹起來,扔進垃圾桶裡。
其實和院長撞項目沒有大礙,他不是輸不起的人,院長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說不定根本記不起他這号人。他不想做關于Alpha抑制劑的真正原因,在于他的弟弟和父親。
他們兩人都是Alpha。他去做這件事,和親手給親人熬毒藥有什麼兩樣?
他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