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還沒等他拔起腿來,一根浸滿水的拖把騰空而起,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直直掠過季談的頭上半邊天。
季談縮縮脖子,一轉頭就看到了站在拖把投擲終點的卷毛,不由得歎了口長氣。
他就知道,這人拿東西從不走尋常路。說好的買水呢?但說這種行為是‘買’,有點不太道德。
卷毛朝他晃蕩手上的水。
透明的水在透明的玻璃杯裡形成小小的旋渦,季談一眼就認出來,這是一隻燒杯。
他的臉色頓時變得奇怪。
沒人教過卷毛嗎?不要随便用實驗室的東西裝水喝,不然怎麼被毒死的都不知道。
他上前一步,想說點什麼,但現在的确是離開這裡的最佳時機,他想了想,幹脆地從喧鬧中脫身離開。隻不過這回沒有遠離得太徹底,卷毛最終在圍牆下找到了自己的心上人。
卷毛揚起笑臉,問:“是在等我嗎?”
“是。”季談言簡意赅,“謝謝你接了點自來水給我。我謝謝你。你可以滾了。”
卷毛啧了一聲,委屈道:“這太不給情面,起碼喝一口,讓我知道我的努力沒有白費。”
“啊?”季談很是驚訝。
“你想法設法把我搞死,我還得感謝你不成?哥們兒,有事好商量,别給我來這一出,你是真的喜歡我想吸引我注意,還是圖個一時新鮮?我看不懂這些,别搞得花裡胡哨的。”
卷毛歪歪頭。
“看懂了又能怎樣呢?”他問。
季談道:“這決定了我會怎麼對你。”
似乎是被勾起了極大的興趣,卷毛繞着他走了半圈,興緻盎然地問:“我能知道……你分别會怎麼對我嗎?會跟現在有所區别嗎?怎麼辦,我不相信你還會對我動手诶……”
季談朝他翻了個白眼兒,賞一句:
“弱智。”
他并不讨厭卷毛,但也談不上好感。在卷毛繞着他走了好幾個半圈之前,他就注意到,此人的關注點在他手裡的報告。
關于AO的匹配信息,原則上隻有當事人知道。但原則嘛,往往存在被打破的風險。黑市上甚至開始存在一種交易,叫做‘代錄信息素’。
事實上信息素異常的Alpha并非個例,就算多年前登記的時候正常,幾年之後也不一定能完全對得上。對不上的Alpha都被統統拉出去杖斃——開玩笑的,這些人隻是會被查的更嚴,而已。
而之所以會出現這麼多漏洞,也是因為當初集體錄入時,缺乏所有AO的原始信息。奪權導緻的疏忽和慌張,讓新建立的體系漏洞百出,許多人銷毀了源文件,以為這樣就能掩蓋把柄。
那是過于自由的時代,自由到可以決定自己是否社會存在,以及是否生理存在。隻不過,敗就敗在有太多選擇。
除了‘代錄信息素’這種,類似于‘代考’的業務,黑市還延伸出其他相關業務。新的法案本來是加之Alpha的枷鎖,黑市卻得以在枷鎖上滋長得越加繁茂,僅僅因為需求的增多。
季談其實也算是這種病态繁榮的受益者之一。
黎泛或許真的是搞生化武器的天才,季談最近總是被他抓去當助理,原因是訂單增多了,他一個人忙不過來。
季談就問他怎麼不找黎晝幫忙,孩子雖小但聽話,弟承兄業也沒什麼不好。但黎泛搖搖頭,說這些草藥成分對小孩子不好,容易引發信息素的病症,還是不接觸為好。
這話把季談聽笑了。好啊,這是不把他當人看了。
“所以我隻能找你了。”黎泛說。
季談哼哼兩聲,不滿道:“我的榮幸?”
“當然是……你的不幸了。”黎泛笑了笑,露出淺淺的酒窩。“但我會補償你的。”
于是季談獲得了專享點菜權,基本隻要他提了要求,黎泛都會盡量去滿足。當然,做不到的黎泛會當場罷工……
這樣一想,比起卷毛往燒杯裡接自來水,黎泛用他那雙手做飯似乎更毒一點。隻不過卷毛心裡沒數,燒杯洗過沒有也不知道。
“别盯了,再怎麼盯,我也不可能給你看的。”季談推開湊到自己跟前的臉,因為兩人都太過用力——卷毛用力湊過來,季談用力推——卷毛的臉上出現了明顯的指印,看着像被扇了一巴掌。
“怎麼不能看?”卷毛梗着脖子,“我要打探我未來的競争對手是誰。你不給我看,我有的是方法知道,我跟你說你晚上睡覺别閉眼,我會一直、一直注視……”
季談直接打斷:“有什麼辦法?”
“多得是人接這種委托。”
“哦?”季談挑眉。
“在你們自己人的組織裡。”他特意強調了‘自己人’。
黑市的存在并不是秘密,季談猜測它或許和帝國的高層有合作關系,是Beta施予Alpha避難的港灣。因為這種地方是禁止不了的,它就像永遠查不完的澀/情買賣,像伺機而動的野草,像永遠在陰暗潮濕處生長的菌類。
與其禁止,不如納入監視。
季談問:“你是在威脅我嗎?”
“哪有啊。”卷毛咧嘴,“隻是,我實在太急迫想知道,你的匹配對象和我想的,是不是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