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路上,呂氏摩挲着匣中的金镯,镯上雕着的是雙龍銜珠,這是宮中貴君之上才可佩戴的圖案,溫慧郡主就這麼随手送給了穆槿。
“妻主,小槿的身份,怕是壓不住這镯子吧,要不與雁兒的互換一下,這福壽镯,也是頂好的物件了。”呂長運的心思全在穆雁身上,伸手借着寬大的衣袖,輕輕捏了捏穆程安的手。
穆程安閉着眼小憩,沒有理睬他,他隻好又道:“别家當上了皇商,都是賺着宮裡的銀子,咱們家倒好,一年到頭白忙活。”
編排皇室的話出口,穆程安把手抽了回來,低聲道:“長運,慎言。”
而将軍府,曲鈞卓坐在馬車中,将禮單看了又看,笑道:“陛下命我籌銀五十萬兩,如今倒好,不僅完成了任務,還給祺兒添了兩房夫婿,甚好啊。”
溫慧郡主白了他一眼,将他手中的禮單丢至一旁,撇嘴道:“好什麼好,你這是賣女行徑,亂點鴛鴦譜,明明祺兒中意的是他家小五,這下倒好,成側室了,這後院必不安生啊。”
見溫慧生氣,曲鈞卓忙倒了杯茶水哄道:“我的好夫君,莫氣莫氣,聽聞這穆槿自小就養在呂氏手下,與穆雁吃穿同行,兄友弟恭,往後咱祺兒的後院必也安甯,再者,還有我家英明神武的夫君坐鎮,他們誰敢在你眼皮底下鬧事?”
“這倒也是,今日給穆槿的,可是我的嫁妝,穆府應當知道我的用意。”溫慧接過茶水,臉色好看了些。
曲鈞卓又道:“那可不,再說了,祺兒也不過是說了句穆小五不錯,看她也沒另外多花幾分心思了,她這孩子隻知道練武,對後院估計與大房家的都是一個樣,況且剛剛也是你第一個點頭的,我看的是你的眼色。”
“還不是你們曲家一屋子武婦,不知憐香惜玉,體貼男眷,生養出的孩兒也少根筋。”說到這些,溫慧更是來氣,手中帕子直直的丢在了曲鈞卓的胸口。
曲鈞卓一把抓住,嬉笑道:“夫君倒也别一棒子打死,不還有為妻嘛,好歹也算粗中有細了吧,為妻這雙手,進可安邦定家國,退可洗手作羹湯,這傳出去可謂…夫君莫踹!給些面子,面子!”
“聒噪。”
溫慧一腳踹中她的心窩,曲鈞卓順勢握住,柔了一把,慘兮兮的道:“為妻身上的肉硬實,仔細把腳弄疼了,我這就走,縱馬為我的心肝甜瓜護駕。”
曲鈞卓與溫慧自幼相識,因溫慧幼時愛吃甜瓜,便有了這麼個乳名,曲鈞卓這麼一叫,惹得溫慧紅了臉頰,罵了句老不正經,将人推出了馬車。
一晃到了年初三,穆槿早早的下了廚房,幫着一齊準備晚膳,母親與爹爹愛吃的,他記得清楚。
一年中,隻有今日是屬于他一家三口的日子,穆程安對李書言是有妻夫情分在的,年初三,她從不缺席。
“爹爹,小廚房的菜都備齊了,孩兒仔細看了,母親愛吃的,一樣不少。”穆槿特地換上了李書言縫的新衣,圍着李書言轉了一圈。
“不必忙活了,快來烤烤火,仔細把手凍壞了。”李書言将手中的湯婆子塞進了穆槿懷中,挖出一團護手的膏脂,在掌心中搓開,捂暖,細細的塗在了穆槿青蔥的手指上。
穆槿咧着嘴傻樂,将腳靠在炭盆邊取暖,炭盆上還烤着幾顆栗子,飄出一陣的甜香。
他等不及的撿起一顆,噘着嘴呼呼的将栗子吹涼了一些,就丢入了嘴中,軟糯甜膩的口感在舌尖綻開,令他顧不上燙,又撿着吃着幾顆。
“慢點吃,别嗆着了。”李書言滿眼的慈愛,給他倒了盞茶。
“爹爹最好了。”穆槿喝了茶後依偎在李書言懷中小憩,冬日的暖陽灑落,這是頂頂難得的閑暇時光。
見穆槿就這麼睡沉過去,李書言好笑的捏了捏他的臉,将他抱在了懷中,放到了卧榻上。
做完這一切,李書言靠在了床邊,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水,他重重的喘了幾口氣,壓下喉頭的甜腥氣,起身在外間找了他的貼身小侍冬青,煎了一碗藥下肚才好了些。
“公子,你動這麼大氣力做什麼,身子要緊啊。”冬青心疼的給李書言順氣,嘴裡忍不住的唠叨。
“太久沒抱過槿兒,我還隻當他是以前我單手舉抱的斤兩,可剛剛一掂量,倒是快有六七十斤了。”李書言揉了揉腕,心中想起了合歡宴上的那朵宮花,他隻知前日穆程安與呂氏去曲府議親,之後便随呂氏回了呂家。
沒見到人,他不知道結果如何,按照大房的性子,這種機會定是會說給穆雁的,可心中那隐約的不安,令他煩悶不已,隻得快步走至榻前,将穆槿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好過些。
“公子不必太擔心,小公子這些年也是知道如何生存下去的…”冬青看着自家公子慌張的模樣,忍不住想要安慰幾句,說着說着反倒自己先紅了眼眶。
這些年,李書言的苦楚他都看在眼裡,當年難産生下了小公子,為此還落了病根,可小公子卻沒有好好的親自養過一天,這十年來受盡了父子分離之苦,小公子又是如履薄冰的在主夫手裡讨生活,而他的公子隻能眼睜睜的看着,勉強靠着家主給他的那一絲情誼活着。
“當年,妻主要将槿兒帶走時,若我再強硬一些是不是就能将槿兒留着身邊了,總比槿兒心底怨着我強。”李書言喃喃自語,坐在床旁,将先前烤熟的栗子剝好,裝入錦袋中給穆槿當零嘴。
日頭西斜,冬青找了快毯子蓋在李書言膝上,答道:“您可别胡思亂想,當年您還隻是良侍,過門日子短,說話到底缺了些分量,小公子明事理,定不會怨您的。”
冬青撥了撥碳火,替李書言加了一把栗子,又道:“小公子生的好,這些年是有些波折,但奴才相信,日後的妻主定不會差,總是能過上琴瑟和鳴的日子的,你就歡歡喜喜的吧。”
說到嫁人,李書言眼神黯淡下來,他起身在自己妝奁的最底層翻找出一個匣子,裡面放着的是一隻式樣簡單的白玉簪子。
“冬青,我這身子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槿兒出嫁,你先把這個簪子收好,若是有個萬一,還請你代為轉交給槿兒。”
冬青看清他手中的簪子,眼睛忍不住掉了下來,憋着勁說道:“好好的怎麼把您的嫁妝給翻出來了,您今日盡胡說了,别說出嫁,就是外孫女您也必定能抱上啊。 ”
“抱什麼?”榻上的穆槿被談話聲驚醒,隻聽到了最後兩個字,不由得問了一嘴。
見穆槿醒來,冬青趕忙将匣子收妥帖,抹了抹眼沖穆槿笑道:“自然是抱外孫女啦,雖然早了些,可公子老想着呢。”
“爹…”聽見冬青的話,穆槿紅了臉,忙坐起身子拽着李書言的袖子撒嬌道:“我以後不嫁人,隻給爹爹養老。”
李書言噗嗤一笑,刮了刮他的鼻子,應付道:“好,你不嫁人,你給爹爹當小和尚。”
穆槿撒了會嬌,擡頭看見了半暗的天色,驚得從榻上蹦了起來,急急朝小廚房跑去,喊道:“遭了,我炖的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