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這是我今日才斷定的。”耿燼擺了擺手,冷聲道:“我們在此地這些日子,我分别喚來赤雲營中多名位高權重者詢問傳進西都的夏朝陳兵之事,他們說辭中的共同點是夏朝的确派出大量兵力在秋風宕外。可你我至今,可曾見過一兵一卒?再者,你想想,我們一行人在上安城外所見,說明何事?”
白陵揚眉道:“說明雲絡不在乎這些不堪的内裡是否會讓我們看見,他治下如此慘狀,竟能無視朝中派來的眼線,足見其傲。或者說....”
白陵忽然反應過來,他看向耿燼,聲音沉了沉:“..他有絕對自信我們奈何他不得。朝中月前有人彈劾他收留西都有名的方士,已令皇帝心生不滿,可他還敢如此肆無忌憚,連表面功夫也不願做。除非他有一個令他不懼天威的倚仗。”
二人肅殺視線交彙,耿燼寒聲道:“李吞的兵馬先我們一步消失不見,絕非偶然。定是雲絡在背後通風報信,可我唯一想不通的是夏朝的兵力休養生息多年,足夠行入侵之實,可若真要動手,為何先陳兵又收兵?這不符合常理。”
白陵終于皺起眉,接話道:“事出有異必有妖。”
“所以,我要你去看這隻妖,到底是不是在安王府盤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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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吹落井梧葉,月亮自梧桐樹桠缺處升起,天地間到處都是沙沙聲響。凄涼的北宮野草叢生,蛛網圍繞着破敗門扉壘疊。
雲巍被關在東廂,聽到腳步聲時他緩緩擡起頭——雲雪臣站在窗外,面容平靜。
雲雪臣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挑燈,平淡道:“二弟,關你這麼久,你還不願意說出飛煙圖的下落麼。父皇的耐心已然要耗盡了,今夜我來,就是為審你的。你一定好奇我那日為何神兵天降望北樓,為何抓到你之後沒有再回來看你一眼。因為我在等,等父皇對你的耐心消磨殆盡。”
“大哥。”他緊緊盯着雲雪臣的身影,拉長聲調喚了一聲,十足慵懶道:“你知道麼,我有時候懷疑你這裡被什麼東西占了。從落水那日開始,你從那個一無是處隻會哭哭啼啼的蠢貨,變成如今這幅我也看不透的模樣。可不論你再如何裝模作樣也于事無補,你知道這是為什麼?”
他伸出兩枚手指頂在自己的額角,十分輕蔑地點了點,示意雲雪臣看。
雲雪臣好脾氣問:“以你所見,為何?”
雲巍微笑,“因為你娘死了。”
雲雪臣溫和地注視着他,像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雲巍被這樣的目光激怒,嘴角垂了下去,他陰沉道:“你娘死了,你娘的娘家人也死了。而你娘死前惹怒了爹爹,你這一生注定無法得到任何人的助力。”
“說得不錯,所以你有陸家做後盾。而我一無所有。”雲雪臣道:“這一點,我比你明白。”
“你?”雲巍怒道:“你當然不明白。”
他的雙手難以抑制抓緊窗格間一道道鐵欄杆,面容霎時被惡毒神色占據,“我得到這一切原本是天經地義的,誰準你從東宮跑出來?你不明白,大哥,你若肯一直待在東宮,我這輩子都不會動你一根毫毛。可你居然敢觊觎那個位置,你知道這個西都内有多少你難以想象的腐朽與暗流麼?我這樣說罷,當我走到那個位置上時,隻要我想,你的下場遠比花樓中最低賤的妓子還要悲慘萬倍。而我保證,這一切都會被滿朝文武視而不見,你以為他們會重視所謂的天家血脈?錯了,他們隻要頭頂的帽子足夠穩,皇權與世家永遠無法共存,此消彼長,此強彼弱,這是不變的道理。所有想要逆流而上的人,都會在這股洪流下粉身碎骨。哦,或許當一個人蠢到一定程度時,他會做出一些異想天開的事來想要扳倒這樣的差距罷。更可笑的是,有些比畜生還蠢的東西居然信了。大哥,你不用擺出這副吃人的臉色,我可沒有指名道姓罵江延儒,也沒有代指你,可若你這樣想,那我也無可奈何。”
頓了頓,雲巍陰陽怪氣地解釋。
他的話擲地有聲,在冷涼的夜風中穿蕩。雲雪臣反問:“說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