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周行的母親,容老爺的正室夫人死于昭文二十三年,容周行北上的第二年年末。
這話是戳容周行的肺管子。
江秋忍住了上去握容周行的手。
容周行分明是劈頭蓋臉地挨了一頓罵,面色淺淡,神色卻透出輕緩從容來:“我們不必糾纏這個問題,我信的是我心中的社稷,談判桌上和你不談理想,隻談利益。”
長風無聲,隻有亭外彈筝的樂人指尖一跳一劈,曲子變成了十面埋伏。
梁人從處事态度到音樂審美,都遵從一個“雅”字,樂人随駕君王,所奏的也并非尋常供人欣賞的宮廷樂曲,而是有專門規制的雅樂。
而激昂且充滿進攻性的雅樂顯然不在此列。
懷玉殿。
到過午的時候,趙夫人照例要午休。季懷肅很殷勤,說:“宮裡新進了一樣能安神地想,舅媽夜裡睡不安穩,本王替舅媽點一炷試試。”
以往宮宴朝見,以趙夫人的位分,沒有見二殿下的資格,因此,她沒想到自己這個名義上的侄兒竟然這樣沒有皇子的架子。
她受寵若驚地被季懷肅指使着兩個宮女,安置到小榻上睡了。
安神香袅袅升起,趙夫人原本是佯裝閉着眼,心裡還緊張。可呼吸了兩口香,竟然當真合上眼睡去了。
“夫人,夫人?”
宮女拍了拍趙夫人的手臂,趙夫人沒有動作。宮女于是向季懷肅比了個“事成”的手勢:“殿下,睡死了,咱們繞過主殿,從另一側溜出去,陳盎統領在宮外等着您呢。”
原來這就是陳盎送給季懷肅的醫女之一。
季懷肅從偏殿出來,就要繞出宮門,在兩個醫女的掩護下溜掉。腳底油剛抹上,身後忽然響起飄忽的一聲:“皇兒,這是要往哪裡去啊?”
他慌張地回頭,容貴妃站在她身後,長裙垂落,早已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一團糨糊的腦子還沒來得及轉過來,一把刀刃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握刀的手很穩,但骨骼纖細,是女子的手。
那個人挾持住季懷仁,就這樣遙遙地沖容貴妃一點頭,以對峙的态度:“貴妃娘娘,幸會了。”
容貴妃不知什麼時候,換了一身白袍。
今日不是皇室哪個祭日,貴妃娘娘的白袍質地很好,因此料子實而薄,被風揚起一角的時候,像是話本裡勾人入陰間的差吏。
她說:“是折柳掌令啊,小兒是個蠢貨,你見笑了。”
季懷肅害怕的吸氣驟然頓住了。
他的目光從夾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刃上挪開,一點點粘到容貴妃的臉上,近乎飄忽地說:“母妃……你說什麼?”
容貴妃不輕不重地笑了一下:“你沒有母妃,你的母後二十幾年前就已經死了。”
二十六年前,容貴妃的長姐,彼時的容皇後死于生産季懷肅,又兩年,容貴妃替代長姐入宮,接過了季懷肅的撫養權。
其實她一直對季懷肅很好。
書讀不懂就可以不讀,花園想玩多久就玩多久,君子不過量那一道她完全不強求季懷肅,季懷肅想吃什麼、想玩什麼、想看什麼,她都是縱着他來。
二十四年啊,她小心翼翼地養出來一個今日她口中的……蠢貨。
折柳聽懂了容貴妃言外的意思,手裡的刀肆無忌憚地開始用力,在季懷肅的脖子上割開血痕,血是溫熱的,順着脖子淌進季懷肅的衣襟裡。
季懷肅渾身都在顫抖,他發現他母妃看他的目光一片冰涼,是準備放任折柳殺他。
他粗重地喘息着,早就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小折柳……連你也想要殺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