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你憑什麼知道刺客用的是什麼毒藥?”
容子玉的睫毛一閃,擡眼看向江秋時,笑得竟然有點甜蜜:“因為我知道有人要給容周行下毒了,恰巧我也想讓容周行死呀。”
江秋一腳踩在懸空的鎖鍊上,鎖鍊和地磚激烈地摩擦,容子玉被鎖鍊整個人掼到了地面上。地牢裡用燭台取光,江秋俯身捏住容子玉的下颚的時,背身擋住了燭光,投下的陰影把容子玉整個人都攏了進去。
江秋說:“我聽陳将軍說你想自盡,你不怕死是不是?但你怕容周行死而複生。千絲散是吧,你等着,我會把他完完整整地帶回人間。”
容子玉十指扣在地磚上,指尖隐約滲出血迹,他臉上那樣甜的笑竟然還沒散:“你們好不容易從北境那種荒郊野嶺來了金陵,不忙着梳理朝政,來找我幹什麼?又或者,你是容周行的什麼人呢?”
江秋蹲在容子玉面前,背後的燭火照亮了他拖在身後的一截袍擺,暗紅底繡紋,還是出發去送客廳前容周行替他挑的服裝。
“那你是容周行什麼人呢?”
江秋在容子玉驟然狠戾起來的目光裡,讀懂了這個初次謀面,此前隻從容周行那裡聽說過隻言片語的容二公子。
他自問自答:“是他的庶弟,或許不僅如此吧,你從小就仰望着他長大,誰都要拿你們兄弟做比較,你拼命努力還是比不過他輕描淡寫兩筆,好了,後來你們長大了,好不容易他走了歪路你被替上來做容家下一代的家主,還要永遠被父親和記憶裡的大哥比較。容子玉,我沒說錯吧?”
容子玉的下巴上留下了江秋掐出來的指印,他在昏昧的光線裡盯着江秋看了許久,狹窄的空氣裡,他們隻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容子玉很輕地說:“你倒是比容周行還要理解我,沒有你,我親愛的大哥恐怕一輩子都想不明白我為什麼恨他。”
“我自認天資不凡,但在他面前,普天之下都是蠢材,”江秋說,“我恨我追不上他,但我更愛他。”
“我要帶他回人間。”
江秋離開時,陳盎送了他一段,陳盎不知道聽見了多少,臨别時目光欲言又止。江秋的心思不在眼前,隻是叮囑:“看着點容二,别真把人折騰死了,容家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容二早晚要放出去的。”
陳盎應下,提着鑰匙返回地牢,容子玉那一間的燭火不知什麼時候暗了。
陳盎收住腳步,才想起來,鑰匙晃動的聲音早就暴露了他。
但一牆之隔的牢房内寂寂無聲,陳盎垂下眼,把鑰匙串挂在牆上。
懷玉殿燈火通明。
容貴妃沒歇,這麼個節骨眼上,她不歇,下面的人也都不敢問,隻能燈火通明地陪着她,等着頸側就要落下的鐮刀。
就等來了江秋。
到這個時候,容貴妃還是儀态端方的:“江大人來了。”
容貴妃:“本宮聽聞周行在送客廳受傷了?他現在狀況如何,好些了嗎?”
江秋苦笑道:“臣奔波這一晚上,娘娘還是第一個問他情況如何了的人。不知道娘娘聽聞過“千絲散”這一味毒藥嗎?”
容貴妃驟然站起身,發間珠钗流蘇搖晃。
“貴妃娘娘?”
容貴妃在幾次呼吸之間,迅速穩重了自己儀态,她微微垂首,歎道:“當年本宮的長姐,也就是先皇後,就是死于千絲散之毒,此後陛下在宮内和民間都對這一味毒進行過銷毀。本宮還以為自己的有生之年,沒機會見到這種毒了。你是說,周行中的是這種毒?”
江秋抓住重點:“娘娘的意思是,這一味毒其實是很罕見的?”
容貴妃垂着目光,良久,她似乎在心中暗暗下好了結論,才轉向江秋:“幾乎是隻在宮中留有樣本……江大人,大概你也很好奇為什麼本宮明明是二皇子的母妃,卻一直在幫着陛下做事吧?今夜還長,不妨聽本宮給你講個陳年的故事吧。”
冰玉雕琢出一樣的美人目光含愁時,分外地動人。
容貴妃的目光這樣落在輝煌而空蕩的懷玉殿裡:“這件事恐怕真的不是本宮的兄長,或者子玉做出來的……終究是我們前輩人的恩怨害了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