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周行撣了撣衣擺上看不見的灰塵,在正堂的太師椅上坐下了。神氣十足闖出來的公子哥被天問三兩下收拾了,按在一邊。
“你家裡主人呢?”
公子哥喉頭一哽,仰首道:“我就是這裡的主人!”
壓着他的兩個天問默默對視一眼,心道:這是哪裡來的二百五。
容周行從上而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作聲。
半炷香燒盡,另一個天問押着一個小厮模樣的人進來了,向容周行道:“公子,這是剛剛乘亂跑出去報信的小厮,我們從東南邊抓回來的。”
“東南邊?”容周行道,“東南不是徐州府嗎?”
二百五的目光在聽到“徐州府”三個字時,不太自然地微微縮瑟了一下。
容周行說:“我們就地休整一夜,明日就上徐州府。”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二百五公子掙了一下沒掙開:“我告訴你們,你們去徐州府也沒用的。”
容周行挑眉:“哦?何以見得?”
二百五搖搖頭:“我們是青州地界的良民,你就算去徐州府查,也查不出什麼的。”
“兄台,”容周行對着他漏洞百出的話術,半是無奈半是好笑地歎了口氣,“我說你真的很奇怪啊,這兒,你家,崔園包括你崔二公子,都是青州地界的人和地,你為什麼非要強調我們去徐州府查不出來什麼呢?”
二百五——崔二公子喉頭一哽,就着這個英勇就義的姿勢,不說話了。
好在容周行也沒指望他,自顧自悠悠地轉了回去。
次日清晨。
天問小心地叩兩下門,裡面不應聲,他也不敢再叩,怕吵到容周行休息,就兀自拿着手上的信焦急地在容周行門外打轉。
容周行身體不好,睡眠也淺,這樣的人最忌驚醒——這都是他們離京前江大人耳提面命地囑咐過的。
江大人說:“不管他叫你們去做什麼你們都去做就是了,我不管,我隻管一點,就是要是他糟蹋他自己的身子……那不行。”
屋内傳來一陣低低的腳步聲,容周行披着外衣散着頭發開了門,顯然是剛剛醒來。
“容公子。”
“進來吧。”
容周行接過天問遞上來的信封,撕開封口:“這是早上發現被人射到門上的?”
“是,我們還沒拆。”
“說是請我徐州府一會……看來這小子家裡管事的人也知道他是什麼德行。”
天問被他繞悶了,忍不住困惑道:“這崔家明目張膽地侵地建自己的園子,我們官差都查到面上了,他們再做這種請我們過去的戲法,也糊弄不了事實啊?”
容周行好整以暇道:“誰跟你說我們是來查侵地的了?”
“啊?”
……可是,我們不是跟着折柳掌令那一支禦筆親批的查案團一起出發的嗎?
容周行微微彎起眼角:“查侵地那是折柳的事,我呢,現在吃的不是帝王俸祿,是我們家小秋的俸祿,所以也要先辦幾件别的事情。”
金陵,朝陽殿暖閣。
季懷仁不解道:“這才剛剛殿試畢,為什麼這麼急着就讓韓微之到青州去?朕不是說過折柳那邊隻是先照着已有的線頭查,現在我們還不能給世家大範圍定罪——我們不能把他們逼得狗急跳牆了。”
“科舉選士,選上來不就是要用嗎?”江秋目光坦蕩地看向他,“不就是因為現在陛下麾下缺少韓微之這樣,既沒有世家出身束縛,又在侵地上有研究的官員,陛下才不得已把折柳掌令派出去的嗎?”
“話是這麼說。”
季懷仁把廣袖背在身後,在原地打了個轉。
“那去就去吧,朕特批一道旨意,讓韓微之先啟程,官爵先賜,回來再接其他的封賞。”
“謝陛下。”
江秋躬身後退幾步,就準備轉身告辭時,季懷仁忽然從背後叫住了他。
“為什麼是韓微之?”
“什麼?”
江秋愣了一下,垂下的眼睫一閃:“陛下,你不覺得有時候,韓微之很像當年的我嗎?”
江秋送韓微之到城門外。兩人并肩而行,到了分别處,江秋拉住缰繩,輕聲道:“按照我叮囑過你的,去青州之前,繞行一趟徐州府,前後腳程快些,不會耽擱陛下這裡的行程。”
韓微之點頭道:“學生明白。隻是,學生去徐州府是為了……?”
江秋幾不可聞地說:“是去替我看一眼一個人。”
而很快他就回過神:“唔,沒事,等你進了徐州界,自然會有人來接應你。”
他看着韓微之有些緊張的目光,笑道:“不用緊張,是我的一點私事,不違法、不亂紀,也不會讓你對不起金殿上點你探花的陛下。”
“是。”
徐州府。
徐州府地處徐州靠北,譬如崔府這類處于青州界上的宅子,離徐州府比離青州府邸都近,盡管在轄制上理應是在青州府下面,但因為青州偏遠,徐州富饒,很多時候青州界上的人都更樂意往南跑。
容周行進了客棧,先行進城查探的天問回報道:“城内沒有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