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秋答:“陛下知道是鐵證,此刻還不下旨查封容府,不就是明白了臣的對策——陛下也想釣魚。”
季懷仁朗聲而笑:“江卿知我。”
一封家書能算什麼,最多能做證容子玉身為朝廷命官,和敵國有不該有的往來,但要是伺機以待,等着容氏真正造反,那就是人贓并獲,誰也辯駁不了的滿門抄斬。
一君一臣在搖晃的燭火間對視一眼,都看見了對方眼裡明晃晃寫着的“不安好心”。
臨走前季懷仁叫住江秋:“這件事裡,朕實在看不出和老師有什麼關系,會不會是你多慮了?”
“我不知道,”江秋說,“我……”
我隻是害怕。
害怕是因為我的無能,才讓我心頭最重的珍寶又一次得而複失。
江秋看見了季懷仁目光裡的憂慮,但他沒法說服自己放心,就當作這件事真的像表面一樣,和容周行毫無關涉。
他把自己困在這裡,首先是因為他的自負,相信自己的直覺不會出錯,其次是因為他的恐懼,上一次他沒來得及遵循自己的直覺,沒擋住奔向容周行的毒箭。
他都知道,都清楚,但他說服不了自己。
季懷仁和他對視一眼,就全都明白了。
他隐隐約約能看到江秋的心結所在,然而解鈴還須系鈴人,除了容周行,旁人去觸及江秋的心結,也隻能換來一手鮮血淋漓罷了。
“朕理應為你上一道鞍。”
他看見江秋走在清醒和瘋癫的邊界上,那個唯一能拉住江秋的人卻在這時遠走北境。
良久,年輕的帝王在東方漸曉中歎了口氣:“然而你是良駿,朕找不到束得住的你人,這條路太孤獨,朕因此隻能相信你不至于走偏。”
半晌,江秋垂眼說:“臣遵旨。”
季懷仁暫時地說服了江秋靜觀其變,等着容氏自己露出自己的狐狸尾巴。江秋在朝中把科舉選上的寒門新秀編入六部的網絡,寒門的勢力無聲無息地串聯成片,扼住了世家張揚的咽喉。
容子玉一如既往地瘋狗亂吠,江秋越來越不容着他,兩個人在朝上針鋒相對是常有的。
直到有一天,徐州容周行身邊天問的通信斷了。
小圓回報時,江秋站在廊下,平靜地驚人。
“最後收到的消息是什麼?”
“是有一夥人深夜找上容公子,然後他們計劃從客棧搬出去了。”
“搬去哪?容周行在徐州又沒有宅子。”
“這……信裡沒說。”
通信斷得太巧合,最終傳來的消息又是這樣不痛不癢,江秋隻能想到兩種可能性:要麼,是容周行沒察覺到潛伏的危險,才在信中毫無提及;要麼,就是容周行自己切斷的通信。
江秋相信是後者。
徐州、容氏、造反、容周行。
江秋直覺地認為,其中必定有某種關聯——甚至這是一個容周行不願意讓他知道的關聯,因此他主動切斷通信,妄圖盡快解決,再對着他瞞天過海。
——對你而言,我算什麼呢?
江秋苦笑了一下,然後轉身囑咐小圓道:“備車,我進一趟宮。”
“你要去徐州?”
季懷仁的嗓子差點劈了。
江秋說:“我有一個猜測,容氏在徐州攢了一股勢力,他們想策反老師,再勾結北燕,用北燕的軍隊和容周行的号召力,改換陛下的朝代。”
“笑話,”季懷仁說,“他們憑什麼策反老師?功、名、利、祿,有哪一樣是朕給不起,輪得到他們許諾給老師的……”
他的話音驟然一頓,原本不經意的語氣猝不及防地刹住,尾音狼狽地變了調。
江秋擡眼,對上了季懷仁的目光——
“但如果是解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