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珠從她的紫衣姐姐背後探出半個小心翼翼的腦袋:?
咦,掌令今天怎麼這樣。
折柳步步生風地走進屋裡,才來得及把寶珠揪出來,長眉一挑:“你說什麼,蕭将軍傳訊讓我去灞州府見賀雲霏?”
寶珠:“啊,啊?是……是啊。”
折柳噴出一串話:“蕭芰荷哪裡來的訊?誰給她傳的?江秋還是陛下?還有,她怎麼把消息傳給你——又不是聯系不上尚衣令。”
寶珠猶猶豫豫地,像是有什麼話不敢說。
折柳:“有話就說!”
寶珠:“……掌令,我不也是尚衣令嗎。”
“……”
折柳雷厲風行地料理掉了被她挖出來侵地的工廠,相關利益鍊條上的衆人來不及親自一一警告,隻好留下落款,托人代為恐吓。
折柳帶着一小支紫衣連夜啟程北上,目的地是她從未踏足過的灞州府。
折柳滾鞍下馬時,蕭芰荷在路邊迎她。
她們的目光一碰,折柳笑道:“蕭将軍。”
蕭芰荷搖搖頭:“折柳掌令,不過不該叫将軍了,我隻是北境軍一個小卒而已。”
折柳把馬鞭一卷,遞給身後的寶珠。蕭芰荷見了寶珠很開心的樣子,笑眯眯地沖着她招手:“小姑娘好久不見,還認得出我嗎?”
平心而論,蕭芰荷和當年寶珠從紫禁城帶出去的那個人不太一樣了。
當然,蕭芰荷一向很美。隻是從前她美得像一朵要傾頹的花,讓人一見到就忍不住心生憐惜,而如今她卸下了華麗而沉重的珠钗,舒展了肩背,笑吟吟望過來的時候,說着自己是“無名小卒”,卻一時生機蓬勃地讓寶珠挪不開眼。
寶珠臉紅了:“蕭……蕭娘娘。”
她就是這樣一個喜歡漂亮姐姐的人。
蕭芰荷看着她白嫩嫩的小臉蛋一點點染上紅色,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了聲。
寶珠的臉更紅了。
折柳從背後掐住寶珠的臉蛋把她往自己身後一帶,沒好氣地沖蕭芰荷道:“蕭……随便什麼吧,半年不見調戲小姑娘的能力是漸長了,說正事,你跟陛下還有聯系?賀雲霏又在哪裡呢?”
蕭芰荷讓過一步,帶着折柳往裡走:“我和陛下沒有聯系,充其量是這件事江大人給陛下通報過了,陛下不介意我經手,才是我今天在這裡迎你……江秋這都沒跟你說,你就敢來北境,也不怕他在背後陰你?”
蕭芰荷調侃一樣笑盈盈地看着折柳。
折柳翻了個白眼,“啧”了一聲:“都到灞州府了,還整天想着這些鈎心鬥角的東西,我看你也是閑得慌。”
這一夜,江秋的傳訊直抵北境軍,北境軍轉呈折柳,是容氏謀逆一案裡涉燕的文書整合。折柳拿過來翻了翻,思路清晰内容詳盡。
折柳嘀咕:“這是江秋自己弄的嗎?”
因為太詳盡了,不像是江秋的風格。
蕭芰荷從中軍帳裡出來,彎起眉眼:“他手下不是有一個姓韓的學生嗎?說不好是讓學生代筆的。”
“哦,”折柳了然,“韓微之。”
“既然也不是江大人親筆,”折柳像大尾巴狼一樣風度翩翩地提出要求,“那勞煩你替我回個信吧,我聽聞先帝年間容周行就查過一次容氏和北燕的勾結,讓這位小韓大人把相關的文書也都整理好給我。”
“你真是。”
蕭芰荷半是無奈地遙遙一點他。
晚上蕭芰荷要回府裡,才小半歲的孩子離不開母親。
折柳從背後叫住她問:“北境邊遠,尤其你身邊這一個還是皇子,我就問一句,你是怎麼打算的?”
蕭芰荷能夠察覺到自己身邊有金陵那個人埋下的暗衛,她一開始很憤怒,直到誕下一個男孩之後,她在府上迎來了第一次緣由不明的刺殺。
她從此不再回避季懷仁的保護。
蕭芰荷的目光微微一閃,她靠着門框轉過身:“你或許想不到,二十萬北境軍在身側,我都要憂心别人拿我的孩子當作要挾皇權的工具。”
她說這話時,眉眼垂落,于是折柳發現午後驚鴻一瞥的那個年輕女子終究隻是覆在蕭芰荷身上一層薄薄的皮,在内核深處,她已經回不去在灞州府真正的少女時代了。
折柳問:“……你會後悔嗎?”
後悔嫁給陛下,後悔留在宮中,後悔這一個個接連的選擇裡,丢掉了曾經那個紅纓槍在手、一馬當先的少年将軍蕭芰荷嗎。
“時也命也。”蕭芰荷輕輕地歎息。
“但總之,我很羨慕你,你接着往上走,或許能走到大梁曆史上女子從未到過的高度……就像我的先人元翡丞相曾經那樣。”